化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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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3/19 18:53:00

这个季节,北方的枣树,应该红了吧?

南方也有枣树,不多。鲁迅先生《秋夜》这篇文章的开头是这样的,门前“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所以为啥不干脆说门前有两株枣树呢?世人为此多有争辩。

其实我想说,散文写的就是感觉。作者动笔时的感觉,读者阅读时的感觉。两者可能时间上相差遥远,从文字中得到的感受也不尽相同,这是可以理解的。为什么要去纠结和争辩这些呢?我们要的就是文字带给我们的感觉,像花店里的花,柜台上的香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嗅一嗅,体会一下是不是适合自己的味道?喜则珍之,恶则弃之,除非为了应试而不得已,否则没有人能够把文字和思想硬塞进你的脑海里。

南方枣树,种在院子里的,很容易沦为装饰,难得结出好吃的果子来。杨梅树也是如此,院子里结出来的杨梅,跟果农精心培育出来的杨梅,有天壤之别。江南的食用枣,多来自北方或西北-河北、山东、新疆……等等。大有和田枣,两颗管饱。小有沧州金丝枣,一粒一粒,红宝珠一般玲珑可人,掰开了,细而晶莹的糖丝藕断丝连。金丝小枣最适合江南女人食用,甜蜜精致不笨拙,我认为,江南的女人,也以拥有那种气质为佳。

晒干的北方红枣,通过各种途径直奔江南。当它们还是一颗颗挂在枝头的鲜枣时,它们可能没有意识到,此后自己在异地他乡会受到怎样的欢迎。江南人的四季饮馔里不能没有红枣。红枣就像我们的亲人般熟悉,红枣味儿,像亲人的味道。

那味道,何等暖心,尤其在寒意渐起的深秋。

山东大枣,也是有名气的,特别圆,深甜。父亲年轻时在山东工作,调回临海那一年,整了几大箱行李带回来,很大一部分是山东的大红枣。可是行李箱居然在火车站丢失,这事儿闹大了-当然,仅对我们家而言。

花了很大力气,最终行李箱还是没有找回来。父亲说,这好比将过去彻底抛弃,重新开始新生活了-他还挺乐观的,其实当时这件事对所有人打击都是巨大的。好在他的随身挎包里还剩几颗随路补充能量的红枣,到底让我们尝到了山东大红枣是个什么味儿。

“桑枣人家近,蓬莱客路长”,说起来父亲也算是做了好多年的蓬莱客了!我七岁那年他终于回家了,此后再没去过山东。

红枣在我们生活中的地位,已经无需赘言。台州的八宝饭里,红枣是不可少的,被点缀在糯米饭顶部,如丹顶鹤头上的一点红。补身子要吃桂圆红枣炖鸡蛋,长辈们常常将鸡蛋打上三四个,就怕鸡蛋少了,补得不够带劲。过年时,三门人用红枣、红糖和红萝卜泡茶,此“三红吉利茶”寓的是甜甜蜜蜜、红红火火的美意。

临海东乡人大年初一早上是要吃糯米红枣粥的,糯米润滋,红枣香甜,味道既熟悉又温暖。糯米红枣粥里要是加点煮烂的莲子,更好吃,还养人。

天台人大年初一的粥更隆重,他们用红枣、赤豆、番薯和豆腐(或豆腐干)煮粥,算上大米共五味食材,煮成“五味粥”,用来祈五福。也有说用豇豆和芋艿代替赤豆和番薯,但红枣明确是必须有的。以前讲究五味粥必须由男主人熬制,女人不能碰。这是为什么呢?通常烧粥煮饭都是女人的事,为什么熬五味粥的任务落到了男人头上?原来,旧社会里妇女不仅无地位,还受到歧视。五味粥的前身源自寺庙,寺庙里十二月初八煮粥供佛分斋,说是佛祖的庇佑就寄托在这碗粥里,广布出去了。妇女被认为低贱、不洁,没有资格熬制五味粥。所以你看,所谓佛祖认为众生平等,在这里又自相矛盾了。

临海元宵节吃的羹,分咸羹与甜羹。咸羹大名“糟羹”,甜羹没有专属的名字,我们就叫它“山粉羹”。山粉指番薯粉,临海本地番薯粉与一般的番薯粉又有些不同,勾出来的芡更鲜亮透明,带有韧劲。山粉羹里拌进各种甜蜜辅料,红枣和川豆瓣我认为是必不可少的两种。红枣要用金丝小枣,不宜用大枣,川豆瓣也必须煮得极烂才好吃。川豆瓣够不够烂,对甜羹的口感影响很大,我们家就一直没有解决这个难题。当时,镇里有个专卖山粉羹的老阿伯,他搅的山粉羹是出了名的好吃,奥秘之一就是他能够把豆瓣煮得极烂。豆瓣融在山粉糊之中,粉粉的,舌头轻轻一压便化开。将豆瓣煮得极烂极粉,并非我们想象中那么容易,那时候没有高压锅,我们尝试过多种方法,仍然未得要领,其中应是有诀窍的。我们的舌头十分敏锐,有细微生硬的颗粒感,也能立刻尝出来。

山粉羹老阿伯挑着木桶担子,桶里是带着温度的甜羹。他必须在羹彻底变凉之前卖光。经过多次舀动的羹不仅温度下降,还会开始出水,水和山粉逐渐分离,失去韧性,变得了然无趣。所以老阿伯挑着担子走路是很快的,交易时绝不拖泥带水,也不聊天闲扯。在我印象中,他几乎不说话,收钱后操起铁皮勺,倾着身子从木桶里舀出山粉羹,黏黏的山粉糊被拉出长长的丝,他迅速用铁皮勺在碗沿一刮,交易完成。

山粉羹里可以没有小圆子,没有葡萄干,没有酒酿米,但不能没有红枣和豆瓣,否则,是上不了台面的。没有红枣和豆瓣,那叫什么“十四夜的羹”呀?

近些年来,人们似乎一直在寻求红枣吃法上的创新,打破沿袭至今的传统蒸煮泡水吃法-他们开始往红枣里塞东西。大枣里塞核桃肉、葡萄干,小枣里塞糯米。我喜欢后者,人们给它取了个外号叫“心太软”–是酒店里的甜品凉菜之一。“心太软”将小红枣单边剖开,再用糯米粉条将其修补好。糯米弹牙,红枣香甜,再浇上桂花糖蜜汁,一口一个嚼着,滋味无穷。糯米和红枣,仍然是具有互补作用的完美搭档。

喜欢红枣,喜欢红枣味。酸奶、雪糕、各种糕点,若标明是红枣味的,我一定会认真地多看上几眼。江南的秋冬更离不开红枣了,清晨来一杯红枣姜茶,看热气缓缓升起,给我们在秋意、冬意中变得晦暗的脸色,轻轻敷上一层红润。

红枣这股熟悉、亲切的味儿,是贯穿一生的,难以忘却和摆脱。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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