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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就给赵初打个电话,你说,赵初会怎么选择呢?”
苏泠月慢慢拿出了手机,隔着雨幕,苏泠月的话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肚子和腿上的疼痛让荀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咬着牙躺在坑里,此刻,苏念的大脑无比的清醒。
从她被推进这个坑开始,荀婳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苏泠月故意的。
甚至有可能,今晚上她们会碰到那些劫匪,也是苏泠月故意的。
毕竟,她们的路线是公开的。
这时候,和苏泠月做无谓的抗争是没用的,所以荀婳干脆闭着眼,不管苏泠月怎么做。
感受到肚子里生命的悸动,荀婳知道自己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她要保持精力,保证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苏泠月早见惯了荀婳的隐忍,她只是在电话里,颇为焦虑道:
“呜呜呜,赵初,我不想死,你一定要救我,呜呜,我还想要结婚,我还想要生儿育女,可是这个地方太恐怖了,呜呜,赵初,我好怕!”
荀婳听着,哪怕她已经放弃了对赵初的执念,心尖还是颤了颤。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被爱的人,永远都可以有恃无恐,哪怕她作天作地,也总有人会护着她。
荀婳迷迷糊糊地,咬着舌尖让自己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荀婳尽力地用雨衣包裹着肚子,双腿的疼痛和肚子的垂坠感让她此刻的心情越来越糟糕。
她必须积蓄精力,在赵初来的时候,向赵初求救。
苏泠月知道怎么对付她,同理,从小在一个院子长大的荀婳,对苏泠月也很清楚。
苏泠月这个女人,狠起来的时候,谁也敲不动她。
而赵初不一样,赵初是一个有责任的人,从小到大,他都不会对陷入险境的人置之不理。
打完了电话,苏泠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荀婳,这样,你真的保得住你的孩子吗?”
“妈妈啊,真是个可悲的东西!”
“大概也就只有赵初那种傻子,才真的以为当时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你吧!”
“荀婳,你别怪我心狠手辣,只要你的孩子在,赵初就会有牵挂,所以,你的孩子不能有,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我会替你叫人,明天,他们会来带你走的。”
这个该死的,臭不要脸的老白莲!
荀婳心里大骂着,恨不得揪碎了苏泠月,可此刻却连开口,都嫌浪费力气。
“荀婳,你知道你最愚蠢的地方是什么?是你永远都不知道装可怜。”
苏泠月忽然笑了一声,然后,她从旁边扯了没有掉下去的猎人准备的尖锐的木叉,怒吼着插入了自己的大腿。
冷汗和雨水让苏泠月的甚至打了个哆嗦,她脸上的笑容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更加疯狂。
“荀婳,你已经输了。”
苏泠月的疯狂,让荀婳的精神更好了几分。?
她在水坑里躺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水淹没了荀婳的半个身子,她听到了一个惊喜的声音。
“阿初,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阿初,这草原太恐怖了,我们就不应该来这里的,我被猎人布置的陷阱伤害到了,你看我的腿部都被这些木叉子弄伤了。”
“万幸这个木叉子,我才没有掉进坑里去,赵初,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也见不到大家了。”
苏泠月满怀惊喜,荀婳也听到了赵初清冷的声音。
“没事了,你安全了。”
“阿初,我走不了了,你能……你能像小时候那样背着我走吗?”苏泠月又小声地问道。
“好。”
再是赵初的声音。
荀婳的甚至抽搐了一下,她张大嘴大声地呼喊了起来,可她刚一开口,脏水就往她嘴里冒。
这时候,她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内心一遍一遍地呼喊:
“赵初!”
“赵初,救我,救我!赵初,救我!”
一次次,一场场的呼喊,并没有喊来赵初,而荀婳的甚至,越来越冰冷。
此刻,坑外。
“阿初,我感觉我肚子好疼啊,好像有一种坠坠的感觉。”苏泠月见赵初看向了坑里,她立刻拉着赵初的手说道。
“阿初,我不放心,你快带我过去吧,我……我肚子好疼啊,赵初,我怀孕了!”
伴随着苏泠月丢下的重磅炸弹,赵初脸色突变,他想到了他和荀婳的孩子,责任心让他顾不得多检查,背着苏泠月小跑着往车上赶去。
孩子,不能有事!
荀婳依旧躺在水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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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婳是在一间黑漆漆的房子里醒过来的。
房间里有股沉重难闻的味道,是非洲土著建房子时抹在墙上的牛粪特有的味道。
房间很温暖,她身上的衣服干了,硬邦邦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孩子!
荀婳的手第一时间放在了肚子上,感受到微微凸起的肚子,荀婳松了口气。
荀婳的身子动了一下,腿上顿时疼痛感席卷来,她吸了口气,看着依旧没有被处理得伤口,荀婳吸了口气,费力地坐了起来。
她活下来了。
不过从现有的情况来看,她现在所处的环境,并不好。
“你最好别动,以你现在的情况,多动几下的话,我可未必保得住你的孩子。”随着一个戏谑的声音传过来,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子走到荀婳的身边,然后摸了摸荀婳的额头。
“你也是命大,没发烧,不过孩子还是有些不大稳定,需要再等等,好好休息。”
花好坐在床边,声音里带着几分轻松。
“你是……”
荀婳盯着花好,眼前的女子皮肤黝黑,但是说的却是一口纯正的中国话。
“我叫花好,暂时寄住在这个部落,不过,这里的人对陌生人有些不友好,所以,你还是不要出去好了。”
花好耸耸肩,坐在炉火边继续忙碌着。
外面依旧下着雨。
荀婳透过狭窄的门口,可以看到外面的泥泞。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房间暖融融的,肚子还有些微微的疼痛,不过确实好了很多。
转念,荀婳又落到了花好的身上。
花好,君拂一直心心念的人。
是她救了她吗?
“你救了我?”荀婳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是孩子们去放牧发现了你,然后和我说了一声,这里来的中国人很少,大部分都是支援部队,你也是医生吧,我看到了你的白大褂,荀婳,你的名字有点熟悉。”
花好晃了晃旁边的胸牌,偏着头想了想,又笑了。
“对不起啊,可能是太久没有碰到中国人了,所以,看到你的名字都觉得熟悉。”
荀婳张了张嘴,并没有多说。
荀婳手动了动,手心有东西在手边,带着温热。
她缓缓地抬起手,看到被她捧在手心的玉牌时,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流着。
她还活着,孩子,也还活着。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荀婳的身子忍不住颤抖。
“我给你打了保胎针,但是孩子的情况还是有些紧急,这个时候如果情绪过于激动的话……”
花好转头提醒荀婳。
“现在是非洲的雨季,再加上部落偏僻,短时间要出去恐怕有些难度,我这里的条件有限,你最好忍着点。”
荀婳立刻止住了眼泪,她轻轻地点点头,任由花好又给她做了检查,然后扯掉了大腿上的纱布,重新给她上药。
疼。
刻骨的疼。
疼痛提醒着她前二十八年的荒唐和痛苦,也提醒着她活着的不容易。
向死而生。
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哪怕是疼着,活着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情。
“哎呀!”
忽然,花好站了起来,“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荀婳,你等我一下啊!”
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往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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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拿着手机匆匆跑了进来,然后交到荀婳的手里。
“你的手机,我想,如果用你的手机的话,说不定可以联系上你的朋友,医院做检查。”
“手机进水了,我放米桶里帮你盛着呢!”花好轻声对荀婳说道。
荀婳感激地接过,结果折腾了很久,手机也没有打开。
估计是在水里泡了太久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许久,荀婳才压低了声音道:“谢谢。”
花好没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两天,荀婳都躺在床上,每天除了花好照顾她,偶尔地,会有妇女带着孩子来花好的房子周围转转,卖些新鲜的蔬菜给花好。
花好脾气好,往往大家来的时候,都会热心地买些菜,或者是给孩子看看病一类的。
今天花好给荀婳熬了鸡肉粥。
“部落的条件有限,将就着吃点吧。”花好给荀婳搬了小桌子放在床上,“最近可能是雨水天气太频繁了,好些孩子得了痢疾,偏偏带的药不够了,又联系不上组织,真烦。”
花好的眉头蹙着,颇为烦恼地说道。
这两天相处下来,两个人关系好了不少,花好也会时不时地和荀婳分享一些在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一些事情,虽然才两天的相处,但是同为医生,本来就有共同话题,感情一下增进了不少。
“可以使用中药材,我看你屋檐下,晒了很多。”
荀婳轻声说道。
在国内,治疗痢疾一类的疾病,往往都是中西药合并着使用。
“你会?”
花好的眼前一亮,“我确实知道一些,但是我没有配过中药,不大懂。”
“小时候和我爸去乡下援助的时候,爸教过我,我还记得,只是这里是非洲,不知道药材能不能配备齐全。”
花好将纸笔给了荀婳。
“配不配得齐全先另说,要是能找到这么多药材的话,那就太好了!”
荀婳点头,把所需的十来味药材写下来后,交给了花好。
除了已有的,剩下的花好对比了一下,又和荀婳一起给药材画了图,再交给部落的男人们去寻找。
做完这些,两人都松了口气,能勉强走路了荀婳和花好坐在屋檐下,看雨后天晴,天边亮丽的晚霞。
两人都松了口气。
“婳婳,你失踪这么久,你老公一定很想你了吧,你的手机还是开不了机吗?”花好转头,看着荀婳问道。
荀婳苦笑了一声摇头。
“你呢?”荀婳又转头问花好,“你怎么连手机都不准备一个?就不怕出事吗?”
“我啊?”花好笑了,“也不是全没有,我本来是来这边给孩子们做一个检查,顺便采集一些样本,加上最近被人纠缠上了,所以,我就没带手机。”
“你说,是不是有些倒霉呢?”
花好也苦笑了一声。
她怕被人纠缠,想着只要来这边三两天就走,就没带手机,而恰好,她救下了荀婳,再加上连日的大雨,她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远超预期。
荀婳叹了口气。
“其实……孩子的爸爸,大概是不在乎的,他……和我签署了离婚协议,我们等回去就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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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下沉默了,再不说话。
都是带着彼此的伤痕在这里躲避,荀婳没有问花好和君拂的事,花好也自动过滤了荀婳的伤感。
幸运的是,孩子保下来了。
只是花好的医术再好,腿上也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痕,短时间内,这条疤痕是好不了了。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这疤痕让荀婳确实有些难受,因为夏天,她很难能穿上漂亮的裙子了。
又休息了三四天的样子,荀婳总算是能下地走动了。
大雨断断续续地依旧在下着,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但是得痢疾的病人,却越来越多。
在非洲,痢疾是能要命的大病。
幸运的是,荀婳要的药材他们都找到了,两人带了两个得痢疾的妇女,花好说明情况后,给两人喝了中药。
妇女们不大习惯中药的味道,不过还是坚持喝着。
第三天的时候,她们的情况开始明显好转。
“辛苦了,婳婳!”花好抱着荀婳的身子,一脸兴奋,“这要是可以交给部落人就好了,这样的话,以后她们就可以自己诊治痢疾了。”
花好如此说道,却没有请求荀婳。
她知道,这应该是属于荀婳爸爸的独家秘方,说不定,人家是已经申请了专利的。
“用吧。”荀婳却笑着说道,“不过,还得增减一些,毕竟,我们医生在,用药的时候有保证,但是这药方也不全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还是求稳一点比较好。”
两人又凑到一起嘀咕了起来,却在开始不断地改善药材的使用,然后告诉部落民们。
荀婳精湛的医术和独到的技术,很快受到了大家的喜欢,这两天,妇女们来这边轻快了很多,什么鸡啊,牛肉啊,羊肉啊,大家也不藏着掖着,都给荀婳和花好送了过来吃。
才几天的样子,荀婳就感觉到,自己似乎胖了一圈。
这里的人,热情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又是忙碌的一个下午,花好拉着荀婳在部落散步。
牛羊都回来了,部落一片安静,两人顺着小道慢慢往前走,最终,荀婳还是开了口。“花好,我……我认识君拂,他是我高一届的师兄。”
“嗯。”花好走在前面,应了一声,“那家伙是怎么说我的?”
“也没说什么吧,不过,师兄其实只是表面有些花花肠子,实际是个好人,他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但是你总是躲着他。”
花好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又转头问荀婳。
“婳婳,那天,我看到你画的简笔画,虽然只是简单地勾勒一下人物的轮廓,不过,你画的是你老公吧!”
“你为什么恨他?”花好站住转身问荀婳。
两人的目光对视,然后又笑着转过了头去,彼此将眼底的悲伤深深地埋了起来。
最后,还是荀婳开了口。“可能,是感情那个东西,太奢侈了吧!”
“对,太奢侈了。”
两人说着,远远地听到那边有欢呼声,荀婳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她带着几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慌乱,拉着花好道:
“花好,我们去前面看看吧!那边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花好任由荀婳拉着过去,远远地,看到男男女女们围绕在一起,而在他们的中间,是一个用木囚笼囚着的人。
那人浑身都是血污,已经看不清样子了,可荀婳却总觉得,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就像是……那个埋在她心里,明明已经要放弃,却还时常蹦出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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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问问情况。”花好率先反应过来,两人小跑着过去,凑近了,荀婳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的人。
哪怕眼前的人狼狈不堪,哪怕他几乎已经不成样子了,不过荀婳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赵初。
他……来了。
“花好,能把他从里面弄出来吗?”荀婳紧张地抓着花好的手问道。
花好转头。
“你认识?”
“是,他叫赵初,是我们一起的医生。”荀婳自动隐藏了她和赵初的身份。
花好走了过去,和大家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最终,酋长把目光放到了荀婳的身上,花好又说了好些好话,那边才算是放了人。
荀婳也松了口气。
一群大汉把赵初抬到了荀婳休息的房间。
看着眼前狼狈不堪,脸几乎肿成了猪头的赵初,荀婳又觉得好笑,又有些哭笑不得。
而花好,也从部落那边得到了准确的话。
原来是赵初和他们对打,输了被关了起来。
荀婳觉得很好笑。
她还真没看出来,原来赵初也有骁勇善战的一面。
并且,还是和这些部落的青壮年们干架。
要知道,这些部落的人在原始森林里生活,一个个的本来就能打,赵初这削瘦的升级版……
荀婳忽然觉得心里平衡了一点。
一起受罪,也挺好的。
她拿起画笔多多画了几张作为纪念,这才耐心地替赵初收拾,看着赵初时不时抽搐的身子,荀婳甚至哼起了歌。
花好就在门口看着荀婳熟稔地处理,见荀婳新奇如此愉快,忍不住开口道:
“我说荀医生,这位赵初医生到底是得罪了你多狠,你才能在他伤口上戳戳,还带笑得出来的?”
“他啊!”
荀婳眉眼弯弯,又戳了几下伤口,看着昏迷的赵初脸上痛苦的表情,更为愉悦。
“可能是从上辈子开始就得罪我狠了吧,所以,这一次都要补上。”
荀婳说着,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花好像是看透了什么,转身出去了。
处理好伤口,荀婳也累得额头出了汗。
她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能久站,干脆搬了椅子坐在赵初的身边,看着赵初安静地睡脸,荀婳的心,却飘远了。
她和赵初,能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起的时间,是真不多。
两个人都是医生,本来就忙碌,再加上这一年她为了赶上赵初,进入进修组,一有时间基本就在君拂的咖啡店坐着学习。
像这样,就这么看着赵初睡觉,荀婳还真是结婚以后的第一次。
荀婳在心里描绘着受伤后男人虚弱的轮廓,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
忽然,赵初的身子抽搐了一下。
荀婳一下慌了,正准备检查,她的手被紧紧地握住了。
荀婳的动作顿时僵硬,她半弯着腰站着,看着被赵初紧紧握着的手,荀婳能感觉到,那种从心里溢出来的心慌。
“别走,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男人带着几分受伤的话却如同一汪清泉注进了荀婳的心里,荀婳轻轻地拍着赵初的手臂。
“好,不走,我不走。”
耐心,温柔。
大概只有这个时候,荀婳才能切实地感受到,这个男人,被她拥有过。
赵初依旧在喃喃念着。
荀婳忍不住凑近了一些。
“苏泠月,你……你别走,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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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人,是心上人。
可心上人,却不是她的良人。
是啊。
赵初最爱的,是苏泠月,所以,他想要的,不想被抛弃的,都是苏泠月吧。
她怎么可以……在明明已经放弃了以后,还要自欺欺人呢?
荀婳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
在抽回手的瞬间,赵初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一张相片。
荀婳颤抖着手捡起来,手中的照片,是她和赵初的合照,并且,是结婚后,她带着赵初去拍的搞怪大头贴。
赵初一脸冰冷地站在她身边,而她却偏着头,带着几分搞怪的笑。
“赵初啊赵初,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荀婳把照片放进口袋,双手插兜走了出去。
花好在屋檐下煮汤,见荀婳出来,笑了。
“弄好了?”
“嗯。”
“看来你老公还是很在乎你啊,他是为了来找你的吧!”花好给荀婳盛了一碗牛肉汤,笑着说道。
“可能是吧,他要找到我的,我们两家是世交,双方父母感情比我们还好呢,所以,如果找不到我,他也不好回去交差的。”
荀婳漫不经心地说道,疼痛却从胸口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她其实恨不得……赵初不要来的好。
这样,她也就不会再对这个男人,有任何的感激或者是幻想了。
“其实,婳婳,有时候我们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你……你也没必要这么抗拒他,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谈谈。”
花好又说道,“毕竟,你还怀着孕呢,就当是为了孩子,不是吗?”
“没什么好谈的,离婚是他提出来的,更何况,他的心上人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他对我本来就没感情,要不是为了交差,他大概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见我的。”
“花好,你不知道,这个男人长得好看,负责,又专一,可他的这些优秀品质,都不是给我的,是给了另外一个女人,我不想做一个小丑,在他面前跳来跳去,最后却一无所有。”
荀婳大大的喝了一口汤。
谁又想做感情里的小丑呢?
荀婳不想,花好也不想。
花好不再劝说荀婳。
荀婳就安静地坐在躺椅上,慢慢地喝着牛肉汤,然后抚平心口的疼痛。
她对赵初的照顾依旧。
晚上,花好休息了,荀婳却依旧坐在炉火边,灶上温着牛肉粥,荀婳坐在火边看花好分享的旅行日记。
说是旅行日记,还不如说是花好做无国界医生以后,对经历过的病人的一个情况的总结和治疗原委。
笔记本被翻得有些陈旧,不过里面的记载却让荀婳津津有味,以至于赵初在门口站了很久,都没有被荀婳发现。
他定定地看着坐在火边的女人。
这会儿大概是中午往上了,赵初不知道自己被那些人暴揍后睡了多久,只是醒来就看到了婳婳,他焦灼的心安定了。
她还在,真好。
赵初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荀婳的头,荀婳正好虎头,他慌乱的脸撞入了荀婳清冷的双眼中。
再接着,是带着几分喜悦的开口:
“赵初,你醒了,真好。”
生疏,客气,带着距离感。
赵初顿时心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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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吧!”荀婳起了身,然后掀开锅盖,给赵初盛了一碗牛肉粥。
“我给你熬了粥,你昏迷了很久,本来肠胃就不好,这个时候,不能吃得过好了,先喝点粥垫垫肚子,然后再持续缓慢地进食。”
荀婳耐心地说道,又示意赵初坐下,然后架上小桌子。
粥香扑鼻而来,赵初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荀婳有一手好厨艺。
他记得他们结婚前,他胃病发作住了院,张美兰就是让婳婳每天给他准备一份药膳,有时候是汤,有时候是粥,搭配合理,味道也格外地鲜美。
再后来,他们结了婚,他忍不住在合约上加了一条,不管他们工作有多忙,每个星期,一定要抽出两个晚上在家里吃饭。
只是,赵初从来没好意思告诉荀婳,他之所以要回去吃饭,是喜欢荀婳做的饭菜。
很久以前,这个少女就走进了他的心里。
一向来不喜欢参加活动的他得知荀婳要去大学,他特意换上了当时款式很新颖的服装,又找去理发店做了个头发,整理好笑容在校门口迎接荀婳。
他喜欢她。
从父母的只言片语里提起的她。
总是热情澎湃,跟在她身后叫哥哥的她。
明明笨笨的,却总是使劲儿努力的她。
后来,努力工作的她。
还有现在,穿着部落的服装,嘴角含着温柔笑意的她。
赵初的嘴角含着笑,端着碗,心格外的安定。
以前爸妈总是说,有彼此的地方才是家,他一直都不理解,这一瞬间,哪怕是在异国他乡,他也懂了。
他的家,是婳婳。
有婳婳的地方,他就格外安心。
见赵初久不动,荀婳忍不住问道;
“是味道不好吗?”
“你做得任何东西,我都觉得好吃。”赵初认真地回答了荀婳。
寻找荀婳的这些天,他风餐露宿,每每梦里,他都会梦到荀婳在厨房准备晚餐,再回头对他浅浅地笑着:
“赵初,你再等等,晚饭马上就好了。”
就是这个信念,让赵初坚持着,一个人在草原里晃荡了这么多天,直到和这些部落的人碰上,当时那些人看到他的照片后嘀嘀咕咕。
他看得出来,这些人认识婳婳,所以,他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们,最后又跟着他们。
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打了起来。
赵初的视线慢慢地聚焦,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荀婳的身上。
他有些不确认地,轻轻地喊道:
“婳婳?”
荀婳回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交汇,赵初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吸了口气,疼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荀婳被赵初的样子逗笑了,不过还是催促道:
“你快点吃,等下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荀婳把碗放赵初面前一些,见赵初还是盯着她看,荀婳擦了擦脸。
这男人,以前可没这么粗鲁!
荀婳嘀咕着,正准备问赵初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东西时,就看到花好正在不远处对着她笑。
荀婳不耐烦又催促道:
“你快点吃,凉了有膻味!”
赵初却抿着嘴,星亮的眼光看着荀婳的脸很久,才带着几分撒娇般意味地开了口:
“婳婳,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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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
难道赵初被部落的那些男人把脑子给打傻了?
完了完了!这可是国内的脑科奇才,是未来脑科界的接棒人之一,这要是在这里脑袋瓜出了问题,她要怎么和所有人交代?
现在这模样,可不是赵初的作风!
荀婳看着赵初微微泛红的脸,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赵初的额头上。
额头上的热度让荀婳惊了一下。
温度竟然这么高!
难怪!
原来是脑袋烧糊涂了!
荀婳起身,准备给赵初拿块冷毛巾敷一敷时,赵初又抓住了荀婳的手。
“婳婳,喂我。”
赵初的眼中,光芒依旧闪亮。
荀婳干脆坐了下来。
如果说,有什么时候是赵初最让人心疼的,那就是生病的时候。
从小到大,张美兰每每说到赵初的时候,就一定会说赵初感冒后的姿态,因为一旦感冒了,赵初就会瞬间化身为一个粘人的乖宝宝。
如果换做是在江城,荀婳会很高兴,可在这里,不一样。
赵初发高烧了。
这里没有退烧设备,也没有消炎药,如果她和赵初强制地留在这里,对赵初可不是个好事儿!
“婳婳,喂我。”
赵初扯着荀婳的手臂甩了几下,又说道。
荀婳看着赵初眼中的晶亮,心瞬间被眼前软萌萌的男人给融化了。
爱不爱的先不说,谁受得了一个撒娇卖萌的高冷男神呢?
荀婳叹了口气,端着碗坐在赵初的身边开始喂他。
“就当……是你沿途找我辛苦的补偿吧,赵初啊赵初,你真是我的劫!”荀婳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赵初喝了荀婳盛的大半碗,还不解馋,目光又落到了锅上,荀婳却收了碗,招呼赵初躺下。
“现在不许吃了,好好休息,等睡醒了才有的吃!”
荀婳哄着赵初。
赵初嘟着嘴不开心,不过还是乖乖地由荀婳拉着躺下了。
荀婳准备抽出手,赵初却抓得紧紧的:“婳婳,不许走。”
是想苏泠月了吧!
荀婳叹了口气坐在赵初身边,柔声道:“好,我不走,你好好休息,好不好?”
赵初点点头,然后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荀婳才算是抽出了身。
花好就在门口笑着。“婳婳,喂我。”花好抿着嘴偷笑,荀婳拍了一下花好。
“少贫嘴了你,赵医生呢,生病了就是这个样子的,好像会一下回到小时候,变得格外的黏人。”
荀婳小声地解释,“不过等他好了,他就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荀婳叹了口气说道。
“是这样吗?”花好也跟着一起笑,“来,婳婳,先喂我。”
花好笑闹着荀婳,两人闹腾了一会儿,荀婳摆摆手,又提了水烧上。
部落条件简单,加上非洲人都是露天解决人生大事和洗澡问题等,荀婳和花好自然不习惯,她们干脆要了一个有些破旧的房间,用布料围起来后,在那边烧水洗澡。
荀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又给花好看护。
“婳婳,我是真觉得,你和赵初应该聊一聊,感情这个东西,真的太难了,你如果就这么放弃的话,我感觉,你会后悔。”
花好一边洗澡,一边对荀婳说道。
“再说吧。”荀婳一边打理头发,一边给赵初烧水,“感情这个东西,聊再多,可能也比不上心上人的一个微笑吧!”
荀婳轻声说道。“你就是太固执了!”花好洗好澡出来,又拍了一下荀婳,两人打了热水,抬着往住的地方走去。
那里,还有一尊大佛需要荀婳来解决。
进去之前,荀婳说道:“赵初带了卫星电话,所以,我已经联系好外面的人了。”
“好。”花好没多说,两人低着头,抬水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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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放下水出去了,荀婳留下来给赵初处理一下。
赵初也不知道在外面跑了多久,一身难闻的臭味。
梦里赵初不安分地哼哼了两声,荀婳慢慢地脱下鞋子,看到已然结痂和脚连在一起的袜子,荀婳的动作不由得轻柔了几分。
这个男人,就是为了找她,才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
可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她的前夫。
两种心疼在荀婳的心头交汇,荀婳有些舍不得,又难受。
这一觉,赵初却睡得很好,他的嘴角一直带着笑容,大概是梦里,也是甜蜜的。
一觉醒来,已经是*昏时节,房内没有任何人,赵初立刻起身,赤着脚出门,看到坐在屋檐下,和孩子们玩耍在一起的荀婳,他定定地看着,眼中不由得有了笑容。
荀婳像是有感应一般地回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孩子们笑着跑了,荀婳走过去,手放在赵初的额头上探了一下。
“退了一些,真好。”
荀婳松了口气,赵初却一把抓着荀婳的手,另一只手搂着荀婳的身子,在荀婳猝不及防中,在荀婳的嘴角亲了一下。
荀婳大脑瞬间宕机。
有那么一瞬间,荀婳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毕竟,她认识的赵初,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我去洗澡。”见荀婳一副呆呆的样子,赵初心情大好地转身,也不害臊,当着荀婳的面就开始解起了衣服。
荀婳转身,手放在嘴唇上。
嘴边还有赵初的余温,荀婳的嘴角,也跟着提了起来。
这时,卫星电话响了。
荀婳立刻按了接听键,里面传来了苏泠月焦急的声音。
“阿初,你找到婳婳了吗?叔叔阿姨一直都在询问我婳婳到底在哪里,我要怎么告诉他们啊!”
苏泠月话里满是焦急,“你要是找到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荀婳的心,顿时如同泼了一盆凉水。
是啊。
赵初爱的,是苏泠月。
荀婳的手,缓缓从嘴上放了下去,她就坐在外面,赵初的这一忽然的亲密动作,让她彻底乱了心。
赵初,既然不爱我,刚才为什么又要招惹我呢?
不过,招惹归招惹。
仇归仇。
她荀婳手里也没有端着豆腐,苏泠月算计她的,她也要一点点讨回来!
荀婳提起精神:“苏泠月,我和孩子都好好的,你……慌了吗?”
她的声音不高,不过,对面却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苏泠月淡漠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都还活着啊,那确实太糟糕了,荀婳,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你那个孩子,能活到出生吗?”
苏泠月的嘲讽,来得恰到好处。
“那可能就要多谢苏小姐了,我的孩子,大概是因为苏小姐的鼓励,所以变得格外坚强,我能感觉到,它对生命的渴望和执著,我想,我的宝贝已经创造了气急,苏泠月,你害怕了吗?”
“其实,你也知道的吧,阿初这个人呢,专一归专一,如果我坚持要生下孩子的话,他也会负责到底的啊!”
“你说对不对?”
荀婳挑眉挑衅,她甚至能想象到,苏泠月那张精致面容下的狰狞。
“阿初呢?”苏泠月避开了荀婳的话题问道,荀婳甚至能从苏泠月的话里,感觉到慌乱。
这就慌了?
她推她下陷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荀婳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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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公,自然是在我身边了,并且,还在我的床上呢。”荀婳把手机放远了一些,“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苏小姐呢,如果不是苏小姐你非要画蛇添足,赵初就不需要来找我了,我们也就不会携手逃生。”
“可能是牵着手牵着手,就牵出感情了吧!”“阿初说,我们就不离婚了!”
荀婳晃动着双腿,脸上带着报复后的几分快感。
“对,我们不离婚。”赵初在身后认真地说道。
荀婳被赵初忽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吓得丢了卫星电话跳起来,转身看到赵初站在门口,想到刚才的瞬间,荀婳的脸微微泛着红。
“你……你怎么出来了?”
“婳婳,我们不离婚,我要照顾你和孩子,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赵初一脸认真地看着荀婳。
荀婳也盯着赵初看。
赵初的眼神里有认真,有执著,有责任,可荀婳唯独感受不到爱情。
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知道要怎么来诠释自己的角色。
以前,他作为丈夫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有一个家,他们很安心。
现在,他升级作为一个爸爸,又知道怎么拴住她的软肋,怎么提出自己的要求。
可是,他唯独就没有问过她:
“婳婳,你想要什么?”
荀婳往后退了一些,逃离了赵初的怀抱。
“赵初……那个……那个你好了一些没?我已经把位置发出去了,很快,大家就会过来了。”
荀婳轻声对赵初说道。
“我听到了。”赵初坐在荀婳的身边,带着几分笑意看着荀婳。
荀婳感觉手里的卫星电话相当地滚烫。
毕竟,她刚才还在打着几十块钱一分钟的电话,和赵初的心上人挑衅。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荀婳一边心疼钱,一边觉得相当地爽。
“哟,醒了,不错啊!”花好笑拍着赵初的肩膀。
“你们聊!”赵初龇牙咧嘴地进去了,花好坐在荀婳的旁边,看着旁边的笔记本问道。
“看得怎么样了?”
“这个泰和医疗机械,怎么回事啊?”荀婳打开格外放了树枝的一夜问花好。
“这个……”花好看了一眼,眉心微蹙。
“这是我在援藏的时候注意到的,当时,我们在给病人准备手术时,正好器材就是这家叫做泰和医疗机械的公司提供的,那一次手术,如果不是当时设备先进,可能就失败了。”
花好的脸色十分沉重,
“后来,我们在非洲,几内亚等各个地方,都发现了泰和医疗器械的产品,这些产品,无一不是有问题的。”
“所以,这些年,我一边在做无国界医生援助的时候,一边也在调查这家公司,我只知道这家公司注册地在美,并且,和美的一家十分巨大的医疗公司M有关系,至于其他,我也调查不到了。”
花好苦笑了一声,“确切地说,是我不敢深入了,那一次,我差一点丢了命。”
泰和。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荀婳的眉头蹙着。
医院没有使用泰和的医疗器械,但是这一次他们援非使用的医疗器械,却是泰和医疗器械公司捐赠的!
荀婳忽然有些心慌。
赵初却抽走了手中的日记本。
“我饿了。”他低头,磁性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慵懒和小心翼翼,“婳婳,还有粥吗?”
“你等等,我去热。”
荀婳起了身,赵初将笔记本还给了花好。
“花好学妹,辛苦你收好你的笔记本。”
“好久不见,赵初学长,果然是你。”花好抬起头,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你……”
“婳婳什么都不知道,她……花好学妹,我希望婳婳,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些东西,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给她看的。”
“赵初学长把她保护得很好,那学长有考虑过,这些是婳婳想要的吗?”
花好抬起头,她依旧在笑着,眼中却多了几分狡黠。
两人对视,电光火石之间,又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荀婳端着粥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两个人默默地起了身。
“你们……是在聊天吗?”
“是啊,不是快要走了吗?酋长邀请我们晚上参加他们的晚会,庆祝孩子们都健康了,尤其是我们的荀大医生,你可是大功臣,所以,一定不能错过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