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橘红

首页 » 常识 » 诊断 » 陪父日记第11天纪实随笔
TUhjnbcbe - 2022/11/27 21:00:00

陪父日记

(纪实随笔)

杨崇德

第11天

年8月12日。农历七月十二。

星期一。

今天,是父亲住院的第11天。

昨天晚上,由二姐夫、大妹、大妹夫3个人,共同守护着父亲。

父亲夜里的情况,与前几天相比,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大清晨,我母亲和二姐,就早早地来到了父亲的病房。

父亲住院以来,母医院。

这些天,母亲不管睡在哪个儿女家,晚上都是睡不着的。

母亲不习惯父亲不在她身边睡的日子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现在已经来临。而且父亲得的又是可怕的胰腺癌。

这让母亲,几乎彻夜未眠。

父亲以前的呼噜声,是非常严重的。隔着墙壁,我们都能听到父亲的呼噜声,像一只雄狮在发怒一样。

母亲习惯了听父亲那种雄壮的呼噜声。

有时,我们清晨起来,总会说:昨晚,爹的那个呼噜声啊,轰隆隆的,像打雷一样。

这时,母亲就会笑。母亲还会附和着一种漫骂,道:哼,他那个老*,冒晓得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了,叫得吓人!

大家就问母亲说:爹那么大的声音,你也睡得着啊?

母亲就笑着说:呵呵,我也是习惯了。我听不到他的呼噜声,我有时反而睡不着呢!

这就是老夫老妻的缘份了。

相互包容,缺点变为优点,呼噜声成了催眠曲。

这非常难得!

在母亲看来,父亲的呼噜声,就是她夜晚的一道安全屏障。能够听到它,反而心更安了,睡意也更浓了。

母亲每天都这么早,往医院里赶。为的,是想来早早打听父亲昨晚的详细情况。她希望父亲尽快有了好的转机。她希望父亲能够明显地出现好转,然后回家,然后听他打他的呼噜声,陪伴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沉睡的夜晚。

母亲多次要求,夜晚留下来陪护父亲。

儿女们都不同意。

这怎么行呢?

82岁的人了,又是个血压高。你能受不起这种熬夜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就三下五去二地,把母亲给劝了回去。

高血压患者,还想熬夜,你是不是想晕过去?

早晨5点54分,二姐提来了一桶温水。

她要为父亲泡一泡脚。

泡脚,可以增强血液流动,可以帮助父亲清醒起来。

父亲的那双脚,已经浮肿得不成样子。而且奇*无比。

父亲现在,从脸到脖子,到手臂,到肚子,到大腿,到脚板,全都是金*色的。像柚子皮那样*。

父亲的下半身,肿得发亮。里面像是注满了气体。

母亲蹲下来,去摸父亲那双腿。

母亲又在父亲的大腿上,按了又按。却没有一点反弹的迹象。

按一下,就是一个肉窝。

母亲想跟父亲说一说话。

父亲不接腔,懒洋洋地倦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大妹把自己的双腿,跪在床上,给父亲按摩着肩膀。

大妹问:“爹,你的肚子,还痛么?”

父亲在摇摇恍恍中,轻声说了句:不痛。

父亲已经麻木了。

他似乎没有了痛感。

二姐给父亲泡完脚,就开始给他喂带来的米粥和鸡汤。

这壶米粥,是二姐她在家熬的。米的质量很好,熬出来的效果,大不一样。看上去,医院食堂里的粥,好很多。

二姐把鸡汤掺合在粥里,用勺子搅了搅,给父亲喂。

父亲只吃了一半多,就不愿吃了。

问他想不想喝几口鸡汤。也只是摇头。

父亲的早餐,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完成了。

父亲什么也不想吃。他只想看看外面。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们的内心世界,却很无奈。

还是推父亲到外面去看一看吧,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

父亲睡了一晚了,出去兜一兜风,或许,他会清醒一些的。

早晨6点半,二姐用轮椅,医院后大门的林亭里。

这里,是父亲这几天常来的地方。

医院就这么大,病医院了。好在这里有树木,有亭子。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父亲的活动范围,也就只有这里了。

能够出来看一看这里的树,这里的亭,还有对面石桥上面的行人,这对父亲来说,已经是一种极大的奢望了。

母亲、三姐和大妹,也一起在后面紧跟着。

到了林亭,大妹又为父亲做起了头部按摩。

父亲斜躺在轮椅上,任凭大妹怎么按、怎么揉。

父亲表现得很迷茫,很无助,很没有力气。

父亲偶然睁开着眼,看一看对面的行人、大楼、车辆。

他好像对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厌倦了,陌生了。

看过几眼之后,他又回到他的无声世界里去。

他闭着眼,一声不吭。

大姐也从家里,匆匆赶来了。

大姐喊了一声“爹”,问他好些了么。

父亲努力地睁开眼,望了望,轻轻地哼了声。

内容相当含糊。也不知道,父亲他刚才说了什么,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父亲对儿女们的挚爱、挂牵、担心、交代、祝福等等,全都表现在他的沉默中。

这种沉默,就像一束束无形的电波,传导在每个儿女们的心里。

爹啊,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

你太累了!

你休息吧!

白天,一家医院。

凡是不上班的,凡是没什么要紧事被拖住的,几乎都来了。

因而,父亲这间病房,就成为消化科人气最旺的一间。

出出进进。忙忙碌碌。

问饥。问寒。问康复。

然而,父亲并没有出现多少好转的迹象。

父亲依旧只知道睡。

睡下去,就大口大口地出气。

那声音,有点像鼾声。仔细地听,却又不是。里面夹带着“吼吼”的喘息声。

父亲也不想吃营养粉粥了,不想吃山竹、西瓜、香蕉之类的任何水果了。

父亲甚至连一口水也不想喝了。

我们的父亲,开始步入到了长睡不起的地步。

看到这种情形,儿女们一个个都在抹眼泪。

有什么办法呢?

找这里的医生吧,他们个个都在摇头。他们甚至劝我们把老人家运回去。

运回去,不就是放弃吗?

不就是在等死么?

我们的父亲,现在还有心跳,还有呼吸,还能点头。父亲的体格,还很健壮。他就是肚子里有些癌细胞在那里,难道,就真的束手无策了吗?

父亲无法下床移动了。

他的身体,完全地依赖着那张病床。病床成了父亲唯一的归宿。

现在,病房通往厕所的那扇门,父亲想移过去,都成了一种巨大的奢望。

父亲的脚,还是那么肿大,但却支撑不起他的整个身体。

父亲一站起来,就会往下沉,就会往两边挪。他的骨头,都没有一点力气,都支撑不了任何重量。

十天的时间,父亲从自由行走,到无法站立,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打击啊!

大姐要父亲迈出一小步。

父亲做不到。

父亲的双脚,像是灌了铅似的。它们,好像不属于我父亲的一部分了。

父亲努力想迈开双腿,哪怕是一小步,他也迈不出去。

我一听到父亲不能站立,不能迈步了,就泪水直流!

我的父亲,是最善于行走的。

我给你说一件事,你就知道了他行走,是多么顽强、多么厉害了。

那是我在泸阳读高三的年冬天。

半夜里,我躺在床上,痛得直捶墙。把寝室里的同学,都给惊醒了。

有同学立马将我生病的事,深夜告诉给班主任老师王淑珍。王老师带着她的丈夫邹炎煌老师,来到我的寝室。他们用手电筒,仔细检查着我,发现我痛得弯着腰,蜷在床上,满脸是汗,双眼霏*。

于是,邹老师立即通过我班女同学余霞的父亲(他当时在泸阳汽车站工作),联系到了一辆去怀化县城的卡车。邹炎煌老师领着我班的陈继松同学,扶着我上了那辆大卡车,连夜将我送到天医院(当时的怀化市,系怀化地区的一个县级市)。

邹老师打了长途电话,到我所在的新建乡。通过乡*府的人,把我生病住院的事,带信到我穷天老家的父亲那里。

那晚,父亲一夜未睡。

天还没亮,父亲就从穷天走路,医院。

最让人不能忘却的是,父亲走路来怀化的那天,应该是那年里雪下得最大最猛的一天。

从穷天老家到新建乡,是没有车的。从新建乡到怀化县城,所有的车辆,都停开了。雪下得可以没过大人的膝盖骨。父亲捏着一根木棍,整整走了一天。

医院时,医院食堂已经在卖晚饭了。

父亲将手中那根木棍,搁在病房门边,一屁股坐到我的病床上,呆呆地望着我,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怎么一下子就得病了呢?是什么病啊?还痛吗?

然后,我看到父亲蹲下去,去脱他的雨鞋。

雨鞋里,全是雪。父亲把雪倒在垃圾桶里,鞋里面,垫了一层厚厚的稻草,也全都是湿的。

我看到父亲的脚,通红通红的,已经肿起来了。

父亲说:今天真是走恼火了,日他崽崽的,果深的雪!走到分水坳那里时,那岩石上面的冰,结得像一根一根钢钻子似的。路也看不到了。有些地方,我是爬过来的……

父亲当年冒雪,徒步从穷天老家走到怀化城里的事,一直深深地印记在我的脑海里。

我时刻想像着:红*当年爬雪山,可能和我父亲那次行步,差不多艰难。

可是现在,我的父亲,连站立都很困难了。他想挪动一小步,却迈不开双腿。

面对父亲这样的本领落差,你说,我这个做儿子的,能忍得住眼里的泪水吗?!

那些小小的癌细胞,竟然让我父亲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站不住了!

我听起来,就心酸,就泪流满面。

爹啊,儿子有点痛苦,你可以不分昼夜地行走。就是把脚板走烂了,把脚腿走肿了,你也心甘情愿。

现在,你有了痛苦,做儿子的,就是想为你四处奔走,却没有方向去啊!

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们情愿走残我们的双腿!

如果这个条件能够应验的话,我们马上就出发,走遍全世界!

这两天来,父亲吃得很少。他几乎没有一点胃口。

父亲所吞下去的那么一点点营养,估计全部被那些恶*,给吞食了。

这样,父亲排泄的,也就少了。不止是量少,次数也跟着减少。

父亲偶然要屙尿了,我们只好将父亲的病床,摇起来。摇成六七十度的角,让他斜躺着。

然后,拿着那个塑料尿壶,安放在父亲的双腿之间。让他斜躺在床上,慢慢地、一滴一滴地屙。

今天晚上,是三姐和三姐夫2人,守护父亲。

这是三姐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三姐说:“我们欠父亲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我们愿意天天来守护父亲!”

白天,三姐夫要去务工干活,但他不在乎晚上陪护所带来的辛苦。

三姐夫名叫廖永良,是个不爱说多话的人,也是个勤劳善良的人。三姐夫在城里做务工活,已有将近三十个年头了。先是在街上拖板车,后来认识的人多了,又帮人做点零工活。

三姐嫁过去不久,三姐夫因为房子的事,与兄弟吵架。

家里的关系,搞得相当紧张,就差没有动手了。

父亲听到后,上门了解情况,调解纠纷。

父亲也认为三姐夫过于老实了,但父亲马上又想到: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只要不与人相争,老实人就是最优秀的人。

父亲要三姐夫干脆搬出来,自己单独谋一块地,建一幢房。不要与兄弟,同在一个屋檐下。一人住一头,免得日后,又要吵嘴巴。

三姐气得想趁早离婚,被父亲骂住了。

父亲说,你刚嫁过来,就喊离婚,你还算人吗?

那一年,父亲帮三姐从当地买了一栋木房,又兼买带拨地,谋了一块地。终于,让三姐俩口子,有了自己的安乐窝。

父亲为三姐夫所做的事,让不大喜欢说话的三姐夫,永远地记在心里。

三姐夫碰到了世上最难碰到的岳父了。

几十年来,三姐夫在我父亲面前,永远都是那么谦卑、诚实。

我的父亲,是三姐夫心目中,永远值得尊敬、值得痛爱的长者。

大妹也想留下来。三姐却要她回去。

大妹已经几个晚上守护父亲了,太辛苦了。

大妹虽然没上个什么初中,甚至连个“孝”字怎么写,她都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对于父母亲的孝,主要是靠自己的手和脚,来完成的。根本不需要什么纸和笔。

晚上,父亲一直都在掀被子。

三姐夫发现后,立刻给他盖上。

一盖上,过不了多久,又被父亲给掀开了。

父亲一定是很不舒服了。

父亲的病情,已经到了让医生摇头、放弃的地步了。

我可怜的父亲,却还在静静地坚持着,坚持着。他没有放弃,他真的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住院的前几天,父亲还想把药拿到弟弟家去吃。

父亲他根本没有一点点的准备。就这样,匆匆地离开弟弟的家,却再也不能回到弟弟那个家了。

在父亲心里,他一定是这么想的:我好端端地,医院,怎么会一天不如一天呢?我还想回去呢,还想自己走回去呢,回到儿子那个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在那个家,我还可以承担起我应尽的义务:洗碗、买菜、买水……

洗碗这件家务活,是父亲好几年前,就主动承揽下来的。也没有谁要他这么做。

以前,洗碗的事,多是母亲来做。

父亲怜悯母亲有高血压,他不让母亲从事更多的家务。

父亲以前是在山上跑、田里钻的,他怎么会干洗碗这种油渍油的家务事呢?

可是,我的父亲,他越老,脾气就越好;越老,他就越能放下从前那种大男人的架子。他不羞于干任何家务活,不羞于手上沾着油和盐。

父亲洗碗,是非常尽职的。

父亲通常吃得比别人要快,吃过之后,他就独自站在厨房门口,等着大家吃。等所有人都放了碗筷,他就在厨房里“哗啦哗啦”地洗。

父亲经常说,刚吃完饭的碗,抓紧时间洗,好洗一些,米粒子,也怎么不粘碗。

买菜,是父亲常常做的事情。

父亲身上的钱,百分之九十,是用来买菜。他时常在心里盘算,大家喜欢吃什么菜,市场上有什么时令菜,什么菜又最划得来。只要从外面回来,他都要恰到好处地买些菜来。

姐姐妹妹到弟弟家里来,人一增加,父亲就悄悄地往菜市场跑。提来这个菜、那个菜,让家人们在这里“团聚”。

遇到弟弟家里来亲戚了,父亲最爱买的,就是猪脚、鸭子之类。

吃得大家嘴里辣火火的。

从年,我正式调到长沙开始,我在长沙所吃的鸡、鸭、鹅,甚至猪肉,基本上都是从怀化带来的。这其中,有许多都是父亲亲自买的。

父亲一听到我回怀化出差、探亲或路过,就早早打听着我返程的时间。他会提前一天,给我买鸡买鸭买鹅买肉。备好之后,放在冰箱里冰着。

有时,我从岳父家里回长沙,他就会把这些东西,提到我岳父那边去。一定要我带回长沙,并说,青青爱吃的,这边的养牲,比长沙的,要好吃一些。

弟弟家一直喝的是山泉水。*岩界上,拖下来的。弟弟所居住的院内邻居,都喜欢喝这种水。

3块钱一桶。

运水的小车一到,卖水的*师傅手里那个小喇叭一吹,大家就知道,水来了。

父亲经常买*师傅的*岩山泉水。他看到家里的水,喝得差不多了,就算着*师傅过来卖水的日子,早早地提着两个塑料大水桶和一根扁担,在住宅院门口的马路上,耐心地等。

买了一担水后,父亲用扁担挑起来,往3楼的弟弟屋里爬。一担水,足有五六十斤。父亲住院以前,都是这么一口气挑上去的。

就在父亲住院的前一天,三姐还带着他去城郊的一个地方信“迷信”。

走到小区门口时,父亲看到了那个卖水的*师傅。父亲对三姐说,我现在腿脚一点力气都没有,若是要我再挑一担水,我已经挑不动了。

想不到,父亲那天的话里面,竟然藏着一个天大的悲情:那个时候,父亲已经处在胰腺癌的晚期了。

怪不得,父亲说他“腿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病床上的父亲,他是多么地想要回去啊。

他想再过那种帮家人洗碗、买菜、买水的日子!

要回去,就得让身体恢复起来。

父亲现在,连站立,都很艰难了。

那代表着拯救父亲的那七付中药,父亲也无法按时按量地服用。

这等于,父亲已经没有什么可供医治的药物了。

父亲将孤零零地去面对那越来越严重的痛苦。

痛了,服一粒镇痛药。

可那是麻醉父亲神经的无奈之药啊!

它完全不能帮助我父亲抵挡着病魔,不能帮助我父亲增强抵抗的能量。

它只是一种幻影。在我父亲痛苦难忍的时候,迷幻着痛苦,麻醉着痛苦,掩盖着痛苦。

父亲腹腔里的痛,其实根本就没有停止过。而是在日益加剧。

父亲没有什么可供依赖的良药了。

面对那些日益强大、日益疯狂的癌细胞,父亲只有任它们咬噬,任它们纵横了。

父亲现在唯一能抗争的,就是拿自己的躯体,用他一块块干净的、健康的躯体,去抵挡着病魔那一排排血淋淋的牙齿。

夜晚,三姐夫和三姐,起来了三四次。

三姐不时地对父亲说:“爹,你又把被子掀开了,你不冷吗?”

父亲在默默地抗争。

他没有力气回答任何人的任何问题。

三姐与三姐夫商量着:父亲今晚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们要警醒一些,一定要防止他再掀被子,防止他感冒。

这一夜,父亲的病床边,时刻守着一个清醒的守护者。

父亲每掀一次被子,就有人为他盖好一次。

再掀开,再盖好……

儿女们能够帮父亲的,就只有这些了。

爹啊,儿女们无能为力啊!

终于,父亲有了想屙尿的意思。

三姐夫和三姐,马上凑过来,扶着父亲,把尿壶小心地探进去。

他们希望,父亲能屙出一泡尿来。

父亲微闭着他那双无助又无力的眼,努力着,再努力着。

父亲屙了一泡尿。剂量不多。*得十分扎眼。

这哪里是尿啊?简直就是液体*金!

父亲一直不说话。张着嘴巴,“吼吼”地出气。

只看到父亲腹部上面的被子,随着他的呼吸,在微微地起伏着。

三姐知道,父亲好久没吃中药了。想劝父亲喝几口中药,但又不敢。

父亲在痛苦地抗争时,已经变得异常投入了。他一个人在战斗,他什么也不需要了。

若是三姐说多了,影响到父亲的抗争,他会很不高兴的。

三姐问过两次吃药的事。父亲一律不予理睬。

三姐怕父亲骂,不敢再问。

三姐和三姐夫两个人,轮流看护着父亲。

黑夜里,他们看着父亲躺在床上,闭着眼,吼着气。在不停地用力,不停地抗争。

三姐睡在靠父亲的那头,时不时地昂起头,打量着父亲。

三姐甚至担心:父亲今晚能不能熬下去。

三姐唯一能做的,就是时不时地呼喊,只用一个字:爹——

如果父亲应了,或者动了。三姐就放心了。

有时,父亲既不应,也不动。三姐就急了,用手去摸父亲的头。

这时,父亲恍恍惚惚地微睁着眼。三姐这才放下心来。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三姐发现父亲床上的被子,拖在了地面上。父亲的双脚,胡乱地搁在一边。

三姐爬过去,用手一摸。原来,父亲把尿,屙在了床上。

三姐叫醒三姐夫。两个人帮父亲换了裤子。然后,三姐夫出去喊护士。把屙湿的床单给换了。再用尿不湿垫在湿润的地方,把父亲安抚下去。

父亲只是任凭两个女儿的摆布。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尿床了。

现在,需要一个人,清醒地守着父亲。

三姐夫说,还是我来守吧,我刚才睡得久一些。

三姐夫伏在父亲的床头边,静静地望着父亲。

一直到天亮。

(本篇写成于年9月26日。年10月31日夜,于长沙家中稍作修定。)

请看续文:《陪父日记》(第12天)

关于本纪实作品的几点声明:

1、本纪实随笔,写作于我父亲去世后的两个月里。当时,父亲在生病住院期间,国内还没出现新冠疫情。因而,我们七姊妹医院里,守护在父亲的身边,直到他离去。我这个日记体系列性文字,写作于年9、10月间。父亲病重至离世期间,国内无疫情,这也是上天对我父亲的恩赐。

2、本纪实随笔,于年发表在本人的

1
查看完整版本: 陪父日记第11天纪实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