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出闪小说的“魔性” ——红墨闪小说印象
文|远牵
红墨的闪小说初读即令人眼前一亮。细读发现,这些闪小说竟自带魔力,魔力附着让红墨笔端溢出来的文字呈现出一种精悍而强烈的“魔性”。想想看,在至多字的篇幅里,能让读者对闪小说有印象,有期待,有触动,有回味,的确很不简单,——就如同在一片乱石头堆里,怎么去以笔为杖,将文字用魔性点石成金,这也是致力于闪小说的写家们都想玩转的。
红墨写闪小说的时间并不长,他自年学写小小说,年接触闪小说。三年多的闪小说创作经历,红墨已凭他特有的“魔性”在闪小说创作上施展出了不少搏得满堂彩的精湛技艺。目前他的闪小说已开遍国内小(闪)小说最有影响力的“九大刊”,并荣登“年度中国闪小说十大新锐作家”榜。可以说,红墨的闪小说创作已居于国内这一文体领域的塔尖部位,且具有日益明显的探索倾向。红墨用手中的一柄魔性笔杖,点化出了一篇又一篇散发着奇光异彩的闪文。在红墨这些异彩纷呈、渐成队型的闪小说作品序列里,文字与意蕴之间的穿透力是他用魔杖激活文字的一大本领。细细品读红墨的闪小说作品,我们可从中发现一些端倪——
一、能用闪小说燃放“不一样的烟火”。在当下这个日新月异又极易丧失自我的时代,对于红墨这样笔力与阅历都趋于成熟的作家而言(墨守陈规地在老年代徘徊四顾,并沉溺于老故事老情怀的老气横秋的老写家们屡见不鲜),红墨的可贵处在于能用眼力与笔力挖掘出紧贴当下,直指小说创作本质的素材,并用超越现实的手法来为他笔下的闪小说赋予一个发光的内核。在红墨的闪小说里,这个内核就是被生活表象包裹下的“我”的本原。这样的思考使他的闪小说能迅速切入日常,同时又弥漫着一种形而上的思考,他的闪小说也因此而深邃并富有层次。如《我是谁》中大胆借用了卡夫卡“变形记”的手法,用屋里一只蜘蛛的自述,勾连出了现代社会生活中属于宅男小世界里的蛛丝马迹;《都不认得我》里那个请客做东的遥亭子,在熟悉的周围人眼里一转眼变成了陌生人,最后连“我也不认得遥亭子了”,这种极致的荒诞处理将人与“本我”的背离最大限度地剥离出来,在闪小说的超短文本中纤毫毕露地加以呈现,加之嘲讽式的题眼与点到为止的用笔,使红墨的闪小说读来不仅有了辛辣的味道,更有了锋锐的力道;在《镜子里的女人》中,以一个女人眼中人与我的镜像合一,反映出现代社会人们身上的一种似曾相识的,对生命与情感不断认知、对自我不断探寻的过程。红墨先锋化的写作姿态在闪小说领域无疑仍是前卫的,他的闪小说也因此保持住了文学对人自身的处境省察,并燃放出“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的书写特效,这种在闪小说写作上的高位格,实属难得。
二、惯以在闪小说作品的紧要处施展出变幻的情节张力。红墨在尝试闪小说写作的新方式时,由内涵向外延的穿透过程中有意识地釆用了诸如夸张、变形、荒涎、解构、虚无等现代表现手法去加以实现。如《癫狂梦醒汤》中用民国年间的一碗药汤让黑大刀完成了由匪到士、由家而国的开悟蜕变;《影子》则对形影不离这一物理现象在文学立场上做了尽可能的重新解构与颠覆;《要青》中的要青作为只出现在爷爷文学作品中的异类,最终被现实婚姻击败了对自我精神的追求;尤其在他的闪小说代表作《张二杀人》中,他用贴着人物走出来的场景化情节,既写活了张二复仇未果心存不甘的矛盾性格,又通过具有侦探推理色彩的核心情节来介入到有强烈作案动机的张二的内心世界里,用反复“选凶器”进行的比较情节来不断制造情节的紧张冲突与心理上的蠢蠢欲动,最后“闪”亮登场的抖包袱出人意料(凶器竟然是一把玩具短剑),更“闪”瞎人眼的是读者万没想到的一个结果:以前怎么也不敢杀死的狗四竟然因此而吓死了。红墨把这个写法称作“临门一脚”,极富穿透力的这“临门一脚”恍若让人在闪小说的情节变幻中真切地玩了一把心理蹦极后平稳着陆。对有难度的闪念之间的情节处理,红墨通过张二这个人物漂亮地完成了。不夸张地说,《张二杀人》体现了红墨在闪小说情节打磨上让人望尘莫及的高超魔性……而这些都是红墨一点一点自己摸索出来的。能将熟悉的日常细节掺入陌生化的异质,再以独一无二的变化元素制造出令人为之一震的反转效果,大大扩展了闪小说叙事张力,完美凸显了闪小说在形制上以小博大且事半功倍的文体优势,让人为之赞叹。
三、以清晰的价值链条显映出闪小说内在的叙述逻辑。闪小说虽是杯水兴波,但因其内蕴不陋,它像寥寥数笔的简笔画,靠线条就能勾勒出形魄。如果说外在的语言线条成其形,那内在的逻辑线条就是摄其魄。有了魄,闪小说便可出“神”入化。比如《爷爷的自行车》这篇,老残的自行车修了又修,最后把三角型骨架也换成新的,但并不是直接买辆新自行车,其精神内涵是“人这一辈子在不断的减去,也在不断的增加”,像这样精妙的构思主旨作逻辑主线,红墨的闪小说自然能直抵高蹈之境。另外红墨的闪小说还有一种外在逻辑线条,如在红墨的“坚守”三题系列中,《第九个男朋友》是对守玉的贞操观念的连环质疑,《没看她第二眼》是对“第二眼”无意与故意的甄别,《一剪梅》是以广告为介质对价值观不同的爱情以斩钉截铁式的剪断……将零星的生活点滴串联起来,价值观埋线其中,红墨的闪小说因而也具有了理性的内涵与反思的亮色。
四、以讲究的细节打磨来捍卫闪小说的文学性。闪小说虽然一闪而过,但它本质上是对纯度要求最高的文学一种,它可以有故事,但不只是故事,它应该有趣味,又绝不是口水段子,这中间的差別就要靠文学的细节来支撑。平铺直叙的是生活细节,有情境意味的是文学细节。当生活细节升华为文学细节,闪小说才能具有真实动人的力量。前面提到的《张二杀人》中,一系列铺垫都是为了营造“意念杀人”的不可思议。语言的节奏感,情绪的流动,遣词造句的讲究使本文在杀气腾腾里营造出一波三折的跌宕变化,张二式的“意念杀”才能于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而《脸皮》是以新聊斋的手法,描画了换脸,美人画皮,丢脸等多个细节,用幽默和讽喻撕开“我是谁”这样一个荒诞的现象问题。《紧箍咒》中,本来是惜墨如金的叙述,却用了近约十分之一的篇幅勾勒出个幽雅住处,这不是浪费笔墨吗?不,这是与主题暗合的,也是红墨对细节的讲究之处。细节讲究决定了红墨的闪小说小而不失其珊珊可爱。红墨主张将生活细节上升为文学细节,这样的主张旨在捍卫闪小说文学的纯粹,也使闪小说因细节讲究而成为一幅有韵致的东方大写意,或是一张简笔的西方印象画。
五、用亮点触发闪小说的高光瞬间。有亮点的细部(或道具)会让闪小说升华出意义,但闪小说并不适宜描述庞大的情节,否则会使闪小说丧失自身的独特性而变得比重失调不伦不类。所以闪小说只适合搭建与其体量相匹配的形态结构。这就需要调用灵感去选取有效的闪小说道具,再用有效的道具挖掘出更深层意义。红墨在一组爱情闪小说中,就是选取寻常事物中的某一亮点作为了道具。《生死电话》《同一颗月亮》《水之缘》《纽扣》《焦尾琴故事新说》分别以电话、月亮、水、纽扣、焦尾琴为核心道具,指向了现代爱情关系中关乎生死、理想、拯救、缺失、重建等有思想硬核的命题,温情中尽显蕴藉。《怀念一棵樟树》是借樟树中空内藏的“不同人”暗喻了信仰今非昔比的沦陷。这些寻常中的亮点,令接近地气的闪小说也能以瞬间闪现的花火触及到人间的沧桑正道,红墨的闪小说作品也因此而屡获嘉奖。
红墨说过,闪小说是“尖”的艺术。无论是针尖还是麦芒,无论古典的还是现代的,无论现实的还是超现实的,无论以正写反还是以反写正,调动多种表现方式来凝聚闪小说的穿透力是写好闪小说的主要着力方向。当然最后的整体审美也特别重要,除了文字感性有光泽,还要质地均匀,不挤,不偏,不刺眼,不说教,这样的穿透力是带一些个人的气质和风格的。形成了这种文字穿透力也就炼成了个人的“魔性”,戏谑说,红墨乃“红魔”也。
红墨也写过非常好的创作谈。他在《我与闪小说》中将闪小说喻为“一个令我痴迷,让我忧伤,美丽又神秘的女郎”。“痴迷”“美丽”是闪小说的质地,令红墨*牵梦萦、形销骨立;“忧伤”“神秘”盖因闪小说的遥不可及,令红墨深陷单相思。——显然这是红墨的自谦。在红墨深情的表白中,写闪小说形同追求“千里少女”:“千里”组成“重”,则“厚重”;“少女”组成“妙”,为“奇妙”。由此可见写好闪小说的不易以及红墨对闪小说内蕴厚重的坚贞,与形式奇妙的心仪。真情写作使红墨以一腔孤勇占领了闪小说的创作高地,也使他的闪小说闪出了光彩,足够好看。相信红墨会在他对“千里少女”的追求之路上继续用魔杖探道,写出更加好看(以超越《张二杀人》为基准)的闪小说给我们赏读!我们且期待着。
作者简介
杨红霞,笔名远牵,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文学作品散见于《中国艺术报》《经济日报》《金融时报》《图书馆报》《短篇小说》《散文百家》《金融文坛》等,作品入选全国优秀散文作品集,曾获徐霞客文学奖。
附:红墨//《都不认得我》
我在同学群微了一条:聚一聚,“梦富”,我做东。“梦富”是城内最豪华的酒店。
同学们陆续到。
做东的张二咋没到呢?莫不是让我们AA制吧?
我就是张二呀。用餐后我还要给同学们发纪念品呢,每人一张卡,元,图个大家“发”。
同学们尖叫鼓掌。可你不是张二呀。当年你有没有“那个”过小燕子?小燕子是班花,性格内敛,抬头就脸红。
这个还真没有,我至今后悔得要死。我哈哈大笑。
这个还真有!小燕子居然站起来,似乎扭了扭桶腰,说,可是你不是张二。
去洗手间照镜子,我是张二呀。
回乡下。都不认识我。
水根肯定不会忘记我。
你5岁,我9岁,你掉进蚂蟥塘,是我……我自己差点儿被淹死。
我咋会忘记呢?是张二哥救了我。水根说,你是哪个?你咋冒充张二哥呢?
“前任”应该认得我。
我说,我和你的第一次……我们曾经的结婚纪念日……你应该记得。
“前任”点点头。可你不是张二,你咋知道这些?
我拿出当年我和她的婚纱照给她看。“前任”说,照片上的这位是张二,你不是张二。别再骚扰我,要不,我打了。
我去银行取款,无法人脸识别。身份证确定是张二的,银行卡确定是张二的,但眼前的取款人确定不是张二。
你,做过整容?
没有。
咋虹膜都改变了呢?银行柜员无奈地摇头。
肉眼不认得张二,科技也识不得张二。我再度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确凿一张陌生的脸。我挤挤眼,他也挤挤眼;我咧咧嘴,他也咧咧嘴。可他确凿不是张二。
我也不认得张二了。
附:红墨//《虚国异事》
虚国只有巴掌大。国王身高1米60。
国王下了御旨:凡身高逾1米60之男人、女人一律跪着行走或砍去双腿,违者,处以极刑。
虚国到处可见跪着行走或砍去双腿的男人和女人。
跪着行走的男人或女人,都在短床的四面围上木板,怕梦里伸直小腿。床成了敞口的木箱子。
自然有不肯跪着行走或不愿砍去双腿的男人或者女人,他们或者她们又不想被绑缚刑场,便纷纷选择自行了断。所以,在虚国,最不是新闻的新闻便是“自杀”的新闻。
诸多家庭的父母,婴儿一出生就被残忍地砍去双腿,免得长大后经受更大的痛苦。
朝里为官者自然是身高1米60以下,或者跪着行走,或者砍去双腿的男人。国王感觉到自己的威武和霸气。
国王在巡游选美时遇见袅娜,一见钟情、神*颠倒。袅娜倾国倾城,身高1米70,其美尤在于那双修长的秀腿。国王娶了亭亭玉立的袅娜册立为皇后,没有让她跪着行走,更没有砍去她的双腿。
国王和袅娜产下了王子。王子长大后英俊魁伟,身高1米80。不久,王子登基。
若干年后,新国王发布了一道御旨:为了扬我国威和精良人种品质,凡身高1米70以下之成年男人、身高1米60以下之成年女人,一律灭绝。
第一位被赐死的竟是老国王。
附:红墨//《我是谁》
沙发上歪斜着一只脏兮兮的枕头,被子裹成一个丑馄饨。茶几脚
边或倒或竖着一堆或开或未开的啤酒瓶;茶几上的烟缸里燃烧过的烟支林立,大多是才燃烧半支就被摁灭的。
烟缸下面压着一张被拆开的香烟纸盒,上写——我们分手吧!
我突然想起四阿哥(雍正)将康熙皇帝的遗诏“传位十四子”改
为“传位于四子”的故事,就用我特产的墨汁,把“分”字改成了“合”字。“分”和“手”之间恰好有个空隙,我插补了个“女”字,又把“手”字改成了“子”字。为了篡改得愈加逼真,我对某些笔画进行了加粗处理。
现在,我读一遍自己的杰作:我们合好吧!
我也顾不得“合好”应该是“和好”了,不是有一个成语叫“百
年好合”吗?再说,古代用的是繁体字,“于”写作“於”,“十”怎能改成“于”呢?可是这个故事不是流传至今吗?
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安眠药,白色的塑料药瓶压着一本翻开的《日记本》,上写——
X月X日雷雨夜
这次吵架,真让我后怕呀!
我复用之前的伎俩继续篡改,不过,这次更简单,只要把那个瘦瘦的“白”改成“每”就OK。好,我再读一遍:这次吵架真让我后悔呀!
几天之后,茶几的烟缸下面又压着一张被拆开的香烟纸盒,上写——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
床头柜上没了安眠药,《日记本》掀过去了几页,上写——
X月X日月圆夜
还是凑合过吧。
呵呵,我是这屋里的一只蜘蛛,我用排泄物涂改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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