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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田地干旱,湖泊断流。
当人们真正意识到问题严重的时候,末日已经来临。
热死了热死了,今年怎么会这么热!
下班路上,行人匆匆,几乎没有人在大马路上逗留,全都用最快的速度进入建筑物内避暑。
我开车停在路口处等红绿灯,瞄了一眼手机。
明明已经接近傍晚,但太阳还没落山,阳光与持续的高温让人有现在还是中午的错觉,今天的气温比往常都要不对劲。
绿灯亮起,我犹豫了一下,没有直行回家,而是左拐去了本市最大的一家超市,打算采购一些物资。
我杀进超市,直奔生鲜区,大批采购了一些日常食材,又跑到冷冻区买了些牛排和冻鱼冻虾。经过日用品区的时候,我发现平常用的卫生棉和卫生棉条在打折,一时兴起,买了两大袋,购物车一下满了。
需要帮忙吗?一名服务员小哥过来问我,脸上带着腼腆的笑。
我点点头,把推车给他,另外推了一辆,走进罐头区,每种罐头拿了两罐,又进入零食区,瓜子薯片扫一片。
至此,三辆购物车满满当当。
需要帮您送货上门吗?服务员小哥又问。
我摇摇头:不用,帮我搬到车里面就好。
真不用吗?这些东西很重的。
服务员小哥似乎非常想为我服务,但我还是拒绝了,只让他帮我把东西全都放进我那宽大的后备箱。
关上后备箱门的时候,服务员小哥似乎叹了一口气,但我没怎么留意,直接开车回家了。
五年前和前夫离婚后,我进行了为期半年的随机旅行,最后选择了这座慢节奏的三线城市停留,离开了我熟悉的一切。
可能因为活动时间不同,加上隔音效果太好,另外一户邻居我见都没见过,只有偶尔放在电梯口的雨伞能看出这层楼还有其他人居住。
我把车停进停车场,分了三次才把所有采购的东西搬到电梯口,到了家门口,又花了十几分钟把所有东西分门别类,放进我的大冰柜和大冰箱里。
因为之前疫情封过一次小区,我特地买了个大冰柜,此时里面装了八分满,三分之一格是我囤的雪糕,剩下的全是冻鸡冻鸭和动物内脏,还有半扇猪肉。
这些都是我妈从老家给我寄过来的,老家承包了一座山,老头老太太在山上养猪养鸡养鸭为乐,动不动就给我寄冻品,越存越多。
我把牛排和冻鱼冻虾放进去,终于装了九分满,心想即使是出现突发疫情再次封城,这些肉也够我吃两个月了。
叮……
正把一部分饮料往冰箱里塞,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喂,妈。
刚接通,妈妈噼里啪啦一顿问候。
我知道了,妈,你们也要注意防暑降温,不要不舍得开空调知道吗?
我叮嘱道。
妈妈没好气地开始唠叨。
我任她唠叨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断。
今年夏天确实热得太反常了。
我拆开一盒冰淇淋,舒舒服服坐到沙发上,边吃边打开电视。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在未来短短几天内,持续的高温再高温,会很快告诉我什么叫做不适合人类居住。
一直到周一。
……
我正美美睡着觉,突然被手机铃声吵醒,一打开,是同事*玲。
青青,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呀?
我请假了,请的长假,你下个月才能见到我。
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玲听了,语气震惊:真的假的?人事说你年假调休假全请光了我还不敢相信,你这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她是公司里面跟我关系最好的一个。
我赶紧坐起来。
没事,就是天太热了,不想上班,想休息一下,你别担心。
大姐,天热就不来上班,你这是疯了吗?又不是世界末日。
高温世界末日,没听说过吗?我嘿嘿笑。
啧,真羡慕你能现在就请假,我的项目还有收尾工作没做,要不然我也想请,你知道吗?早上我来公司的路上,手背都被晒红了。
*玲跟我抱怨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这么早,太阳就这么*了吗?
我下床拉开遮光窗帘,又打开窗户感受了一下,顿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有些扭曲。
卧槽!
我赶紧关上窗,把窗帘拉上。
离谱,这也太热了!
这种天气,需要户外工作的人该怎么活呀。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天气预报疯了?
我在胆战心惊中给自己简单做了个早餐吃掉,然后收拾了垃圾,打算趁天气还没那么热,下楼扔个垃圾。
一开门,正好遇见小区物业的小陈,他刚敲开对门那户。
太好了,您也在,那一起听一下。
他转头看到我,朝我笑了笑。
我也朝他笑了笑,看向我那个从未见过的邻居。
是个头发稍长,眼圈乌黑的男人,看起来刚睡醒。
眼神一碰到,我们相互点了下头。
小陈说。
会停水吗?我问道。
暂时不清楚,但还是建议家里储备一些饮用水,这高温太变态了,我们物业暂时无法保证,实在抱歉,这是传单,您看一下。
知道了。
对门的男人点了点头,接过传单,直接把门关了。
看来不是什么很有礼貌的人。
小陈也不恼,把传单递给我,我问他要不要进来休息下,他拒绝了,说要赶紧把消息尽量快的面对面通知这栋楼的业主,以免有人没收到通知。
您这是要扔垃圾吧?给我就好,我替您扔。
他甚至接过了我手中的垃圾。
送走他后,我退回房子里,看到门边的通讯屏幕上果然显示出高温可能停电的字样,跟手中的传单并无二致,只是小陈如果没来敲门,我估计也不会注意到。
伊——乌——伊——乌——
伊—乌—伊—乌—
今天路过的救护车和消防车的声音格外多。
我窝在沙发上吹着空调,吃着雪糕,竟有些罪恶感。
网络上的新闻开始滚动播放各地极限高温天气导致的各种灾害情况,其中一个视频被顶到了最高处。
那是一个记者,前三十秒,他没有戴帽子,冒着烈阳坚持在户外做直播,到了第三十一秒,他的头顶突然冒出烟,接着居然烧了起来,幸好旁边的工作人员即时拿矿泉水浇灭。
谢谢关心,人没事,高温天气下,请勿在头发上抹太多发蜡,也请勿在太阳底下作业太长时间。
这是置顶的评论。
我看了想笑,又笑不太出来。
隐隐觉得,世界要出大问题了。
所有户外工作已经全部停工,几乎所有公司都改成线上办公,只有个别无法停工的工作人员还在前线咬牙坚持。
昨天最热新闻还是一位母亲抱着高烧的孩子跌倒在马路上,接触地面的皮肤全被烫伤,今天的最热新闻已经变成英雄电工烈日下攀爬作业患热射病英勇牺牲,无数人在网络上默默献出小白花。
没人使用那个点蜡烛的表情包,因为实在太热了。
随着高温持续,多地电力出问题,热死人的新闻越来越多。
医院人满为患,城市乡村火灾频发,网络上四处是求助的视频。
青青,你不用担心我们,你一定要记得开空调,别怕浪费电费,爸妈有钱。
现在反而是他们劝我开。
我开着呢,放心吧。
我说。
东西够吃吗?要不要给你寄点吃的?这天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过去呢。
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
够的够的,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休假前刚买了一堆吃的,够我吃三个月了,而且物业每天都有送食材过来。
通话结束后,我特地又拍了一遍我两个冰箱的存货照片,给他们发过去。
因为这么严重的天灾,我这几天没什么胃口,吃得不多,两个冰箱只少了一部分蔬果,重新摆放一下,看起来还是满满当当。
嗡……
我按了几下灯的开关,确定应该是停电了。幸好有物业小陈之前的提醒,我并不是很担心。
空调停摆后,周围温度很快上升,空气也变得沉闷,每呼吸一口,吸进去的气都要热上许多。
几分钟后,我竟然大汗淋漓,赶紧从冰箱里掏了一根雪糕,坐在地上一边吃,一边等待电力恢复。
我又吃了一根。
电还是没来。
我有些坐不住了,正想拿对讲机给物业打电话问问情况……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起来。
透过猫眼,我看到是对门那个男人,还是那乌黑的眼圈,一头的汗,站在我门口。
开不开?
我犹豫了一下,拉上安全锁链,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有什么事吗?我问。
男人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我定睛一看,是一根雪糕。
我刚刚打电话给物业,说还要半小时,你应该热坏了吧,吃根雪糕降降温,我那里还有很多,你要是热可以跟我拿。
他的声音竟挺好听。
谢谢,不用了。
我说。
可能是看出我的防备,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雪糕放到我门口的架子上,转身离开。
我开着门缝,看着他走过两道安全门,回到他的房子,把门关上了。
或许……真是个好人?这种时候,雪糕可是稀缺物。
我打开门,把雪糕拿进来,想了想,在上面套了两层塑料袋,这才放进我的冰柜里,顺便又拿了一根雪糕出来吃。
真的,好热啊……
热,但是又不敢开窗,怕外面更热。
不对……
我瞪大眼睛,看着手机上刚刚刷新的温度显示,差点惊呼出声。
这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的手指按住屏幕,往下,继续刷新。
我返回,想再看天气,但是提示手机网络断开,界面上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关机,开机,直接显示两个号码都没有信号。
不只是网络断了,连手机都失去了通讯功能。
我冲到门口,抓起门上的对讲机,按下物业通话键。
嘟……嘟……嘟……
许久没人接听,连物业都停摆了吗?
仿佛身处一座孤岛。
冷静,苏青青,你要冷静。
我跟自己说着话,走到冰柜前一把拉开,从里面掏出一只鸭子抱在怀里。
这只鸭子已经在冰柜里冻了几个月,从里到外都冻得梆硬,让我稍微凉快了一些,也冷静了下来,开始分析如果我一个人在屋里面中暑怎么办。
中暑……中暑应该要……
对了,藿香正气水。
我打开家里的药箱,拆了一瓶藿香正气水一口气干掉,又拿出风油精涂抹在额头、脖子、腋下等地方散热,接着进房间拿了一条毛毯,在浴室的一大盆水里面直接浸湿,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能做的都做了,我一边几口吃掉一根雪糕,一边不断看墙上的时钟,后悔没有买个带温度计的电子钟,没法知道现在屋里的温度。
不过即使知道温度也不能做什么。
嘟嘟嘟……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门口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猛一转头,差点扭到脖子。
对啊,地下停车场,我怎么没想到!
我正要开门冲出去,想了想拿了个背包,换了只冻鸭放进去,把剩下的风油精和藿香正气水全部装进去,又塞了两个面包和三瓶矿泉水,重新浸湿了毯子,这才打开门。
开门的时候,对面的门也同时开了,邻居背着个大背包走出来。
真巧啊,以前从未遇见过的邻居,高温灾害以来开一次门见一次。
跟我走,我的车油箱是满的。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对我说。
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自从离婚后,我就很提防周围的男人,总是会习惯性害怕。
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走廊里有窗户,阳光照射进来,比屋里还要热,我吸进去的空气都有些灼热,甚至眼睛都有些花。
我喘了几口气,一把抓过门边的车钥匙,把门关了。
行,走!
在这种自然灾害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抱团才能活下去,我只能同意他。
邻居走到我的前面,打开了楼梯间的门,瞬间一股清凉传来。
但因为平时不怎么通风的缘故,往常十分闷热的楼梯间竟然十分凉快,想来地下室肯定更令人舒服。
对降温的渴望,让我加快了脚步。
很快,我听到楼梯间里回荡起了脚步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咒骂和小孩的哭闹声,应该是楼里面的其他人听到物业通知,都走了出来。
大爷,你还好吗?
我停下脚步问道。
腿脚不行,走不动,你不用管我,快走吧。
老人说。
我犹豫了一下,邻居走在我的前面,本来已经到了拐角,听到我和老人的对话又折了回来。
要不然我们两个扶着你走?
不用,快滚!
老人目露凶光。
我给他留了一瓶水,生死有命。
他低沉的声音有些颤抖。
地下一层。
邻居掏出车钥匙,一辆离楼梯间很近的SUV闪烁了两下。
他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把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把背包甩在副驾驶座,启动了汽车。
嗡……
随着启动的声音,车子微微摇晃,一股汽油味扑面而来,让我的胃开始翻江倒海。
其实我是个很容易晕车的人,但此时我除了上车别无选择,只能钻进了后座。
这辆SUV的后座空间很大,但是空气奇差,还充斥着一股发酵水果的酸味,我本来就晕汽油味,加上这奇特的味道,差点吐出来。
不好意思,车里有袋水果忘了拿出去。
也许是从后视镜看到我扭曲的脸,他在前面小声开口。
我搜寻了一下,果然找出来一袋烂掉的水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水果丢出去,而是把塑料袋系紧了丢到最角落。
带的食物不多,我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空调开着,车内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虽然依然很沉闷,但至少不那么热了。
周围陆续有人经过,纷纷坐进了附近的车里面,显然都跟我这邻居想到了同一层面上。
进入地下一层的人看到车里都是人,有的转身就往回走,应该是去拿车钥匙,有的犹豫了一下,迈向地下二层。
我看到几个物业人员从楼梯间匆匆跑过,手里各抱着一箱矿泉水。
良心物业呀!
我感叹。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洲,你怎么称呼?
前面驾驶座的邻居开口道。
我叫方青,不好意思,把你的车弄湿了。
我犹豫了下没说真名,把湿淋淋的毯子叠好摆放在大腿上。
没关系。
这场天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空气和氛围一样沉闷,车辆空调运转的嗡嗡声是车内唯一的声音。
半晌,他打开了车载收音机。
兹……据悉,高温极端天气还将持续一周时间,请各位居民尽量不要外出……
一打开,就传出了不幸的消息。
我叹了一口气,默默思考背包里的水和面包够不够吃,早知道不带那只鸭子了,还能多带点吃的和水。
兹……全球极端天气……半个地球变红……
陆洲换了几个频道,默默关掉了,继续听也没有意义,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焦虑。
都是你,我说带小明回娘家山里面过暑假,你偏偏不让,现在好了,都快成难民了!
窗外传来抱怨的声音。
一对夫妻带着个小女孩路过我们的车,钻进旁边的车里面。
因为这辆SUV停得离楼梯间近,越来越多的人路过我们的车,有老人有孩子,多数是一家人,行色匆匆。
我沉默地看着他们,头顶的灯闪了几下,我的心也跟着跳动。
电梯都停了,停车场的灯用的是哪里的电源?好像没有听到新风机的声音,就只有灯亮着……
正想着,驾驶座的陆洲突然猛地敲了一下方向盘,爆了句粗口。
我顿时浑身僵硬,脑中强制性闪过从前的一些片段,前夫的拳头上都是我的血……
方青,我错了,我们得回楼上去。
陆洲转头看我,表情一愣。
你……没事吧?
他小心翼翼问。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没事,你刚刚说什么?
先喝点水。
他递过来一瓶水。
我没接,强忍往后退的冲动,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喝了半瓶,心跳稍稍缓和。
方青,我们不应该下楼,车太多了,一会这里可能会非常热,而且很危险。
陆洲把水放回包里道。
你的意思是……
我也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看了看四周。
只要有车的人,基本上都想到了可以到车上避暑,周围的车十辆有八辆已经启动,陆续还有人在进入空车。
车辆尾气可能造成温度上升,一氧化碳含量也会升高,我们得回楼上去。
陆洲看着我。
我揉了揉太阳穴。
要命啊!
你如果不愿意回楼上,可以待在我的车里,只要不走出车外,应该不会有危险,但是……
陆洲欲言又止。
一旦车油耗尽,我还是得从车里出来透气,到时候不只要经受高温烘烤,还可能直接因为吸入一氧化碳导致中*。
我上楼。
权衡之下,我做了决定。
我们两个很有默契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背包,背起来,打开车门。
隔壁车子内,小女孩正趴在车窗上看我。
我忍不住敲了下他们的车窗。
你干嘛?
那个妻子把孩子抱过去,一脸凶相。
这里面车太多了,一氧化碳可能超标,建议你们回家。
他们是离得最近的人,我尽到了提醒的义务,没有必要当圣母。
再往上,楼梯上全是往下走的人,见我们往上,许多人朝我们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但也有人是跟我们一样往上走的,在不同的楼层休息,应该也是想到了一样的情况。
你们要回去拿东西?
他气喘吁吁从上面下来,背上跟我们一样背着背包,看见我们,一脸诧异。
我们回家,不打算下来了,你最好通知一下停车场那些人,小心一氧化碳超标中*。陆洲回答他。
小陈神情一顿,轻声嘟囔了句什么,突然凑到陆洲耳朵边,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我看到陆洲的表情从疑惑到诧异,再到震惊。
你说真的?
自求多福。
小陈拍了拍陆洲的肩膀,急匆匆往下离开了。
他说了什么?
我问道。
陆洲转过头来,脸色凝重,额头的汗大颗大颗落下来。
方青,我不知道我的判断对不对了。
你来做选择,向上回家,还是向下回车里。
人呢?
我喘着粗气,他也喘着粗气。
小小的空间内全是我们两个喘气的声音。
周围的温度正在升高,吸气呼气都如同在桑拿房里面,一团团的热,一团团的难受。
陆洲神情严峻:问你呢,你打算回家,还是去车里?
你要回家还是去车里?
我把问题抛回给他,拄着膝盖不断喘气。
高温导致空气稀薄,我们又爬了这么多层,我感觉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陆洲没回答,打开一瓶水,喝了半瓶,把另外半瓶淋在头上。
他的脸被热得通红,黑眼圈都消失不见。
我掏出包里喝剩的最后一瓶水,也学着喝了半瓶,剩下的往头上浇。
可是如果回车上……
哐!
我还在犹豫,突然听到清脆的玻璃爆裂声。
是高温把金属窗框烤到变形,导致玻璃炸裂。
一股更加灼热的气息顿时冲了进来。
必须走了,我选回家,你自便。
我不假思索,紧随其后。
高温带来的影响比想象中更多,我们才一移动,竟听到了接连不断的玻璃爆裂声,有一些甚至从窗框脱落,碎得一地都是。
陆洲回头一把拉过我,揪着我往上跑。
热。
高温仿佛有了实体,化为一条火龙,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不时喷发出上千度的龙息,随时把人烧成灰烬。
太热了,身上的汗一落到地面就被蒸发。
最后一层,我几乎是爬着上去,手掌按到地面都被烫得生疼,我却惨叫都觉得嗓子疼。
得快点进去。
陆洲手忙脚乱掏钥匙,但怎么都掏不到。
我从后面拽住他的衣角,指了指我家门。
幸好密码锁还没被烤坏。
我们连滚带爬进去,贪婪地呼吸着里面残余的一丝凉意。
好大的冰柜。
我听到陆洲惊喜的声音。
片刻后,我躺在浴缸的水里,水中浮着几只鸡。
陆洲坐在对面马桶的盖子上,脚跟一只鸭子一起泡在一盆水里,大腿上也放着一盆,手插在里面抱着只鸭子凉快。
浴室里到处都放着冻鸡冻鸭,画面有些滑稽,但管用就行,至少浴室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你真是个人才,冰柜里面冻这么多肉是怕丧尸爆发吗?
陆洲一边玩着水中的鸭子,一边调侃道。
我倒宁愿是丧尸爆发,这样我至少能在家里苟几个月不用怕被热死。
我冷冷地说着,看向窗外。
这扇窗户可能因为比较小,还在背阴处,没有被烤裂,外面印出*金城市的假象,很不真实。
如果这是梦,我希望能赶紧醒来。
两个小时后,太阳终于落山。
城市的屋顶褪去了*金的光泽,黑暗逐渐笼罩大地。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一些楼层亮起烛光。
看来死守家里的人还有不少。
陆洲打开门走出浴室,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终于降温了。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降温了,因为我泡在水里竟然觉得有些冷。
我从浴缸中站起来,想收拾一下狼狈的自己,但脚刚落地,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糟了!
下一秒,我的眼睛自动合上,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睁开眼睛,入眼是客厅的风扇灯。
我躺在客厅的地上,外面的天竟有一丝白。
这是晕了一晚上?
醒了?
陆洲把一瓶饮料递给我。
一个好消息,三个坏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一个?
好的……
我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喝了口饮料。
陆洲点点头:好消息是你还活着。
坏消息呢?
我问,又喝了一口。
这饮料已经是常温状态,但非常适口,喝进去一些后,我感觉浑身都有了力气,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有劫后余生之感。
坏消息是昨天半夜停水了,电到现在还没来,手机也没信号。
三无啊。
我沉默了。
如果今天跟昨天一样热,恐怕更难熬过去。
陆洲笑了笑,打开收音机。
手机电量用尽,自动关机。
我麻木地看着他。
这个数字,让我怀疑自己活在火焰山上。
有充电宝吗?亲。
陆洲还有心思开玩笑。
充电宝……充电……
陆洲,你进来帮个忙!
我拖过一把椅子,摆在书柜下。
你要干嘛?
把顶上垫在最下面那个快递拿下来,四方形的那个。
这个吗?有点重,你小心点。
陆洲爬上椅子,把那件快递取了下来。
对,就是这个。
我心中雀跃,接过那个箱子小心翼翼放到地上。
这是什么?
陆洲问。
家用太阳能充电设备!
啥?
家用太阳能充电设备!我之前买的,没拆过!
我实在是太佩服我自己了,这几年因为升职进公司管理层,赚了不少钱,所以就各种买买买,看到什么好奇或者觉得可能有用,都会买回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太阳能充电设备是一年半前买的,那时候我本来想搞辆房车去旅游,被没地方停车劝退,但野外生存设备已经提前买了不少。
姐姐,你太牛逼了,居然有这好东西!
陆洲听了也兴奋起来,赶紧帮忙拆开,按照说明书调试。
半小时后,赶在太阳升起之前,我们把太阳能充电板放到卧室飘窗上,拉上飘窗的窗帘,又把一个冰柜拖到卧室里面,小风扇摆满。
太阳缓缓升起,金色重新洒满大地,温度攀升。
陆洲看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
他果断按下了开关。
嗡……属于电器启动的声音,以及小风扇开始工作的声音,犹如天籁。
当初买冰柜的时候,我考虑到不需要急冻,所以买的是较低功率的型号,如果太阳能充电板给力,维持功能应该不是问题。
现在冰柜里是满满的饮料和矿泉水,一部分是我的,还有一部分是陆洲从他家里搬过来的。
他说他是个游戏主播,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出门,所以家里物资也不少。
我们把所有食物清点了一下。
雪糕全部融化,因为太难处理,被我直接扔了。
这些肉类在这样的天气里很难保鲜,我们干脆趁还没开始腐烂,把它们全部在阳台地上铺开,看今天的高温烘烤能不能烤成肉干,方便保存。
叶菜经过昨晚的高温洗礼,坏得差不多了,发出阵阵难闻的味道。我们没敢吃,要是拉肚子得不偿失,只能也扔阳台,撒了点盐,试试晒成菜干。
还有鸡蛋,被我用衣服简单包了一下也放在阳台架子上,希望能晒熟。
清点零食的时候,我发现薯片零食爆了两包,被烤得又硬又脆。
然后是一袋苹果,趁还新鲜,我们决定赶紧吃掉,这两天的食粮就是这个了。
姐姐,你真是人才,居然在家里藏了这么多吃的。
陆洲赞叹道。
嘶……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别叫我姐姐,叫我名字就好。
青青姐。
闭嘴,不然赶你出去。
我走出卧室,趁气温还没有很高,去书房搬了几本书。
这些书从买来就没翻开过,现在遇到灾害天气无法出门也没电玩不了手机,正好拿来看。
陆洲很识时务地没再来烦我,开门出去,回来的时候也拿了几本书,自己拉了把椅子到角落坐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逐步升高。
我们把冰柜打开一条缝,小风扇左右排开摇头吹。
温度再升高一些,就把冰柜开得更大一些,维持屋内的温度在人体可承受范围内,然后就是喝水,补充身体流失的水分。
即使有这样的简易降温装置,我们两个到了下午,也是坐着都大汗淋漓,书本也被汗水浸湿。
什么心静自然凉,在绝对的高温面前根本不存在。
好在,我们顺利熬过去了。
傍晚,我们给手机充电,打开收音机听了一下,都有些心有余悸。
如果没有那个救命的太阳能充电设备,我和陆洲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
天黑后,我们拿手机的手电筒照明,把阳台那些肉全都收了进来,出去的时候差点滑倒,因为满地都是被烤出来的油脂。
肉香扑鼻,盖都盖不住。
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引来别有用心的人,小心翼翼了好几天,半夜都睡不安稳,幸好并没有其他人出现。
陆洲每天晚上回去他自己家睡,白天才过来,从第二天开始,就搬过来一大堆桌游,加上存量的书籍,打发了不少时间。
我们每日吃着太阳晒干的烤肉,偶尔开袋零食,就着冷柜里面的饮料,习惯了高温后,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岁月静好。
但我明白,这些都是错觉。
因为高温每过一天,晚上对面楼栋的烛光,都会少几户。
一周后的晚上,我正睡着觉,梦里面我正在跟对手公司的人互相猜情报,对手赢了,我却不觉得遗憾,看到他们拉响礼炮祝贺,我还在一旁鼓掌。
砰!
爆炸声震醒了我。
我猛地坐起来,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并不是什么礼炮,而是对面楼有个地方爆炸了,火光劈开了黑夜。
最近一直能听到爆炸的声音,也在晚上看到过火光和黑烟,但是都离我很远,这是离得最近的一次。
砰!
又是一声巨响,玻璃都在震动。
我尖叫一声,翻身下床,冲了出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抱着陆洲的腰在不断颤抖。
没事没事,是对面楼,烧不到我们这边来。
他有些僵硬地伸手摸我的头发。
我一颤,猛地推开他。
方青……
你别过来,我没事,没事……
我咬着牙退回卧室里,并迅速关上门。
方青,你还好吗?
陆洲敲了两下门。
我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又捂住耳朵,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擂门声与陆洲的敲门声交织成一片,雨点般朝我侵袭过来。
啊!我没事,你回去吧。
我尖叫着说。
方青,我就在外面,你放心,不会有事,你冷静一下。
陆洲似乎是这么说着,敲门声停了。
我听得不真切,只是蹲在那里,透过窗户看着对面楼越来越大的火光。
有人从火光中冲出,像没有翅膀的鸟直直坠下。
有人出现在窗口,拿着手电筒不停挥舞求救,还有人从高层泼水下来,但没有用,火光还是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直到笼罩了整栋楼。
火光冲天。
神啊,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请快些让我解脱吧。
就这么抱着膝,我睁着眼睛到天亮。
叩叩叩。
卧室的门被敲响。
我一下跌倒在地,这才发现双腿已经麻到没有知觉。
方青,是我,我是陆洲,你看看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他说。
半小时后,我从阳台往下看,地面依然是金*色。
太阳出来了,温度照常上升。
是隔壁市人工降雨,我们蹭到了一点。
陆洲拿着手机站在我身后。
虽然这么点雨水没什么用,但是有人工降雨,说明高层没有停摆,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等到降温的一天。
不能对生存失去信念。
我又搬了两箱水过来,高温天气不会持续太久,应该很快就过去了。
陆洲说着,搬着水走到卧室门口,见我没什么意见,这才把水搬进去。
他小心翼翼的眼神一览无遗。
造孽……我昨晚可能吓到他了。
对面楼有几处一直在复燃,浓烟滚滚,遮住了一部分天空。
阳光透过黑雾,洒出一片鲜红的针尖,周围还裹着一圈橙色的光,杀气腾腾。
面对这样的场景,我们两个都有些心不在焉,打个扑克纷纷忘记刚刚出了什么,最后干脆不玩了,各自拿了本书来看。
期间,我去上了个厕所,发现浴缸里面用来冲厕所的水已经所剩无几,脸盆和桶全部空空如也。
这几天为了节约用水,我们很有默契的只有上大号才冲厕所,洗澡也是用湿毛巾简单擦身子,但也架不住时间长,温度高蒸发快。
厕所水不多了,接下来我们一天冲一次吧。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我向陆洲提议。
陆洲听了,露出苦笑,但没有拒绝。
我们都知道,这是别无选择的结果。
幸好,三天后的半夜,我们终于迎来了一场雨。
同样是人工降雨,只是这次降在了我们城市的上空,郊区的雨也不小。
雨水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直接惊醒了我,陆洲也来敲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两个把所有可以接雨水的东西都放到了阳台,力求多保存下来一些水,并掏出毛巾抓紧时间洗澡洗头。
陆洲一下把上衣脱了,露出年轻的肉体,肌肉尚还均匀,就是瘦了一些,他在雨中欢呼。
我顾不得矜持,背对陆洲,用雨水洗去一身黏腻,感受雨水拍打在脸上的感觉,浑身舒畅。
我听到楼上楼下都传来开心的笑声,显然这栋楼还有许多人在坚守。
半小时后,雨就停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桶里面只装了不到三分之一,但带来了足够的凉意和希望。
我和陆洲为此开了两罐*桃罐头,当做给自己的奖励。
食物还有很多,高温本来就会影响人的食欲,现在那烤干的半扇猪我们一口没动,只吃掉了几只鸭子和鸡。
再坚持一下,一定能熬过去!
叮叮叮……
为了不错过外界消息,即使之前没信号,我们也都默契地每天把手机充满电。
我拿起手机,简单看了一眼那些短信,基本都是安全提醒和高温通知,还有一些是高层发布的避难所讯息。
喂,妈……
陆洲在一旁已经接通了家里的电话。
啊,我这不孝女,落后了。
我赶紧拨打我妈的电话,结果提示关机。
没电?
我拨打家里的固定电话。
嘟,嘟,嘟……
急促的忙音。
怎么会这样?
我找出爸爸的手机号码拨打,依然无法接通,想了想又翻出大舅和三伯的,把家里亲戚的电话一个个打过去……
我这里没事,好着呢,水够喝,食物也够吃,你们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没事别……
陆洲讲着电话,转向我的时候,声音顿了下。
妈,总之温度降下来之前,你们别乱跑,听高层的话,等天气正常点我就回去看你们,我朋友还要用我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我先挂了。
他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用我的试试。
我没有拒绝,接过来首先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我妈电话……关机。
关机。
还是关机。
可能他们那个片区停电了。
见我不停拨打一个个电话都没有接通,陆洲安慰我道。
他们……已经六十多岁了。
我抓着两个手机,继续拨打电话,终于,在我快要失去希望的时候,电话本里面很多年没联系过的一个表姐接了电话。
喂。
喂,我是青青。
啥?啥青?
表姐,我是苏青青,你三姨的女儿,你知不知道我妈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我一个人在外地,联络不上他们。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话。
哦,是你呀,我不知道,你要不然打一下避难所电话问问。
这位表姐还算给力,立即给我发来了一排当地避难所的电话。
我立即拨打,但查了三个,都没有发现我爸妈的名字,想继续查,手机里却传来一个标准女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我预感大事不妙,继续拨打下一个,也是一样的提示,再看手机信号,果然又变成了零格。
信号断了。
哎……哎,你别哭啊!
陆洲手足无措地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联络不上他们,他们年纪大了,这么热的天,怎么办呀……
虽然山里会比城市凉快很多,但这样的高温,山里也不可能幸免,加上断电断信号,我真怕他们出什么意外。
没事的,他们一定没事的,我父母就没事,他们都在避难所,有空调吹,有东西吃,有水喝,比我们舒服多了。
陆洲说着,又递给我好几张纸巾。
我接过来把脸埋进纸巾里,哭得泣不成声。
这么多天的艰苦我没有哭,被对面楼的大火吓到我没有哭,但发现联络不上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哭了。
我后悔我不该这么任性,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生活,一年只回去见他们一次。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一直待在他们的身边,哪都不去。
一双略显僵硬,但是温热的手臂轻轻环抱住了我,从旁边。
我微缩了一下,身体微微抖动。
别怕,是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你父母一定是正好在信号没恢复的地方,肯定也急着联系你。
手机信号恢复一次,肯定会恢复第二次,我们要有耐心,再等等,好吗?
虽然怀抱很笨拙,安慰人的话也没什么新意,但我还是在他的声音中渐渐安静下来。
好,我们再等等。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再没好消息了。
因为温度很快又升高了,比人工降雨前还要高。
热。
我看着墙上的日历。
没错,地球已经快炸了。
或者应该说,人类已经没有办法在地面上生存了。
知乎上一些人也许说对了,人类就是存在于地球表面的病*,现在地球正在发烧,要靠高烧来杀死病*。
这是人类的末日。
想什么呢,快帮忙扶一下,要掉了。
陆洲搬着两箱矿泉水路过我,被高温烤变形的瓶身歪歪扭扭,有一瓶脱离塑料袋的包裹马上要掉下来,我赶紧扶住。
也不知道他家里怎么会存着这么多的矿泉水,这些日子前前后后他至少搬了十几箱。
我在想,会不会继续升温。
我帮他把矿泉水挪进卧室,一瓶瓶放进冰柜里。
这几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让我恨不得钻进冰柜了。
你也想点好的,要想今天是不是要降温了,昨天就降了半度。
陆洲抿着唇,嘴唇有些干裂。
补再多的水,也经不起这样的烤法,我的嘴唇也好不到哪去。
其实吧,有一个可能,我们马上就要热进化了,你没发现我们到现在都没中过暑吗?
他把冰柜的门关到只剩一个缝隙,抓着衣服猛扇风,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我发现他这个人真挺绅士的,除了那天下雨洗澡,我在的时候,他再热也不会裸露上身。
我摊了摊手。
陆洲听了乐呵呵转头看我,笑得像个傻子。
哇哦,牛逼,干一个。
我掏了瓶饮料出来,也塞给他一瓶。
我们的饮料不多了,喝一瓶少一瓶,但人总要过日子不是吗?
干干干。
陆洲接过去,我们开开心心一起打开瓶盖,猛喝了一大口。
舒服……
他发出了叹息声,就势躺倒在地板上。
饮料是在冰柜里放了一晚上的,当然舒服。
高温之下,我们需要冰柜的冷气降温,无法全部封闭,加上功率不足,冰柜里的冰层早就融化了,现在就跟保鲜层的温度差不多,只有晚上能稍微冰上一些,现在不喝,过一会冰汽也会散开。
我学着他躺倒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的琉璃灯。
这盏灯还是我灾情前刚刚换上的,现在还很新,只需要有一点点亮光,就能光彩夺目。
突然,我好像看到那盏灯晃了几下。
眼花了?
我揉了揉眼睛,结果发现灯晃得越来越厉害。
是地震!
陆洲一骨碌爬起来,拉着我的一条手臂几乎是把我从地上拖走,猛地把我扔进卧室旁边的卫生间,自己也冲进来,慌乱地看着四周。
卫生间里面因为没有冲马桶的缘故,很臭,但绝对比不上地震带来的恐慌感。
这场地震来得毫无预兆,且强!
听说久旱会引起地动,以前只在网络上见到过片面之词,根本没去考究过,这么多天高温,我们被烧坏的脑袋也没想起来。
猝不及防。
大楼在倾斜,然后恢复正常,再倾斜,接着上下抖动,像一条巨蛇从地下经过。
我尖叫着,抱紧了面前唯一可以抱住的人。
陆洲比我高出许多,弯腰把我紧紧护在怀里,带着我在地震中东倒西歪,不时撞到旁边的墙,又差点跌进浴缸。
最后地震停下来的时候,我只听到紧锣密鼓的心跳声,以及我们两个狼狈的呼吸声。
像抽风一样。
楼没塌,卫生间的门歪了一边。
我跌坐到地上。
陆洲扶着墙走出去,骂了句脏话。
什么叫绝境,这就叫绝境。
这场地震,把我们救命的太阳能板震坏了。
没法修,因为有三分之二被砸碎,电箱起火,好不容易才找到灭火器扑灭,卧室一片狼藉。
天上的太阳在用恶*的视线看着我们。
我可以感觉到我脸上的绒毛在高温灼烧中卷曲,陷入毛孔里,带来一阵阵刺痛。
再过几个小时,高温就会杀死我们。
昨天听收音机,今天的温度是多少来着?
半晌,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把冰柜里面的水和饮料往外扒拉。
你做什么?
少废话,快帮忙。
我索性叫他把冰柜推离窗口,摆放到床尾,将里面所有的饮料扔到床上。
随后,我脱掉鞋子,踩了进去。
行不通的,再过一会,温度升高,你可能会闷死在里面。
不是我,是我们。
我朝他招了招手。
谁知陆洲居然后退了一步。
我不进,我有幽闭恐惧症,你不用管我了,坐下吧,我把饮料给你放进去降温,说不定你能撑过去。
他眼神闪烁。
说什么谎呢,还幽闭恐惧症,切!
我朝他勾了勾手。
弟弟,姐这辈子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被打得很惨才脱身,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进来。
我不躲了,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发现我挺喜欢你。
话音落下,我看到陆洲瞳孔地震。
你……
他咽了一口口水。
我郑重地看着他,感觉屋里攀升的热度,分不清是真的在升温,还是我的脸在升温。
我说出了这辈子最大胆的话。
陆洲,你……愿意跟我死在一起吗?
早死晚死都是死,但是个人,就会贪生怕死。
我希望他贪生怕死。
陆洲别过头,脸肉眼可见地红成了猪肝色。
人的脸皮一旦变厚,某些境界就提升了,至少我赢了这场发生在末日的辩论赛。
陆洲,不,是周洲,最终朝我郑重点了下头,然后冲进洗手间,把里面剩余的水倒成一桶提了过来,往冰柜里倒。
我坐在水里,给周洲让出一点空间。
他把一堆未拆封的饮料瓶扔进水里,又把还有电的小风扇塞给我,也钻了进来。
冰柜虽然很大,但要容纳两个成年人还是有些吃力,特别是周洲,坐下来后有大半个脑袋还暴露在外。
我挪了挪位置,转到他的旁边,缩进了他的怀里,让他的膝盖得已曲起来,以一种憋屈的姿势往下躺。
水线还漫不过我们的腰。
我伸手,拉上了冰柜顶端的盖子,只留下一条小缝隙。
阿嚏!
冰柜里的温度此时比外面低了非常多,我竟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周洲紧张地问。
没事,周洲,这次要是能活下来,我能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吗?
我搂着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肩上。
只要能活下来,我带着户口本跟你去,当场领证都行。
这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绝对不反悔,不过你也要帮我做件事。
周洲说。
什么事?
你得见一见我那帮兄弟,他们一个个都笑我死宅在家找不到老婆,我这不就找到了吗?还是个美女,羡慕死他们!
周洲笑出了声。
难得的凉意,虽然姿势很难受,但我们的心态都轻松不少。
好啊,只要能活下来,让我直播跟你示爱都行。
只要能活下来。
一切皆有可能。
温度开始升高,伴随着一阵阵的余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千万不要再来大地震了,这栋楼经不起第二次剧烈摇晃。
温度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打开了小风扇,嗡嗡声取代了我们的心跳声,细小流通的空气是仅存的生命之源。
要活下去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竟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周洲的脸,青黑的眼眶,瘦削的脸颊,凌乱的胡茬。
他闭着眼睛,睫毛在微微颤动,似乎正做着什么梦。
从冰柜里看出去,能看到天依然很亮,但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
声音!
是不是……有雨点声?
我伸手从冰柜的缝隙摸出去,发现外面的温度并不是很高,干脆打开了冰柜,探出头去。
暴雨噼里啪啦击打在碎裂的玻璃上,我看到外面的天是一片灰色,大滴大滴的雨从天上落下来,一部分通过飘窗变形的窗框泼进了房间,在地面形成一片水洼。
下雨了。
我掐了掐自己的脸,会疼。
真的下雨了!
陆……周洲,下雨了,我们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
我兴奋地拍打他的脸,想叫醒他。
入手却是高热。
周洲,你别吓我!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赶紧从冰柜里爬出来。
幸好,他被我吵醒了。
下雨了?好冷。
对,下雨了,你在发烧,赶紧出来。
我扶着他起来,他在水中滑了一下,脑袋磕在冰柜内壁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听得我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把他拖躺到床上,我赶紧拿被子擦干他的身体,扒掉他的上衣,换了条干燥的被子裹住他。
热死了。
他又说,踢了被子,转身呼呼大睡,呼吸急促。
我在一旁手足无措。
从未照顾过病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见他闭上眼睛,赶紧把被子又给他盖上,只露出脚丫,然后走出卧室。
还算可以接受。
我先找到我的一双鞋子穿上,这才小心翼翼扶起电视,从电视柜变形的抽屉里面取出医药箱。
因为一个人住,我在家里备了一些感冒药和消炎药,可惜因为之前疫情的原因,我没能在家里储备退烧药。
犹豫了一下,我拿出一盒消炎药,配了些维生素,回到床边配着饮料给他喂了下去。
幸好他是个乖病人,任我折腾。
雨点不断击打窗户,发出沉闷的响声,高高低低,交织成一片,远处还有轰隆隆的声音,时大时小,宛如惊雷。
我绕过一地的障碍物,小心翼翼靠近阳台,刚想把桶和脸盆放下,一抬眼看见远处景象,突然瞪大眼睛,浑身僵硬。
触目所及,远方有一条翻滚的巨型*龙正以一往无前的姿态前进,白色的龙背不断翻涌,所过之处,高楼大厦轰然倒下,更低的建筑物则是不断被吞没,灭顶。
我听到的根本不是雷声,是滔天洪水冲垮一栋栋建筑物的声音。
这不可能,才刚刚下雨,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洪水。
这里是内地,也不可能是海啸。
等等,如果是海啸,那沿海那些城市呢?我的老家,我的父母……就在沿海城市!
这几天收音机里面的讯息越来越公式化,是不是就是在掩盖这个?
我不敢继续去想,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条*色巨龙不断接近,激起阵阵惊雷。
被高温暴晒,又经历过地震松动的这些楼,怎么可能经得起洪水的大力冲击,纷纷倒下,只有零星几栋还屹立着,但也是风雨飘摇,倒下只是时间问题。
脚下开始震动,洪水已经离得很近了。
我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强撑着,回到卧室。
周洲还在睡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我竟有些羡慕他。
我爬上床,钻进被窝,紧紧抱住了他。
唔……
周洲像是被我吵醒了,呓语了两声,头朝向我。
至少*泉路上有个伴。
轰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像卡车与卡车相撞,大楼猛然晃动起来,仅存的几块玻璃瞬间爆裂。
砰!
咚!
锵!
碰撞声中,头顶的琉璃灯直接砸了下来,直直砸在被子上。
衣柜与墙的连接处发出刺耳尖锐的噪声,接着整个床都被掀翻了,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飞了出去,撞到了什么东西,又被一只手猛地拽回。
睁眼,是周洲抓着我的手,满脸的惊诧,嘴巴一张一合,但巨响中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反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用力甩向他,终于又成功回到了他的怀抱,与他紧紧抱在一起,在空中翻滚,落下。
砰!
我失去了意识。
或许只是一瞬间,身下还在震动,我已经醒了过来。
楼还没塌,只是外墙没了。
我们的身上裹着被子,周洲的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我的两只手全在身下,动弹不得。
翻倒的冰柜压在我们的身上,使我们紧密贴合。
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我们两个现在的模样应该都很狼狈。
他沙哑着声音说出三个字,咳嗽了几声。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之前灌入冰柜的水缓慢浸湿了我们。
我觉得大腿凉凉的,想低头去看,被他掰过下巴亲了一口。
活下去,苏青青。
突如其来的吻让我一怔。
我们都要活下去,我还要跟你去见你的父母,跟你领结婚证,你要跟我的兄弟们视频连线,让我炫一下我的女朋友,我的老婆……
他又亲了亲我,把头埋进了我的肩窝。
周洲,你起得来吗?
我问他。
起不来,卡住了。他的声音闷闷的,隔了几秒说,我好后悔。
后悔什么?
我问。
他小声嘟囔:早知道第一次看到你开门,对你一见钟情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冲过来跟你求爱,我就是太胆小了,才导致马上要死了,还是个处男。
我听了差点笑出声,身体抖动中胸口憋闷,让我很是难受。
我们两个现在是真的贴得很紧,挤得我都快窒息了。
弟弟,你那时候要是跟我求爱,我第二天就会直接搬走。
搬走也好,说不定你就活下来了。
他飞快说。
我沉默了一下,试着动了动手,一阵生疼。
其实我也有些后悔,如果最后那几秒我没有回卧室,而是待在阳台,现在肯定已经被甩出去干脆利落地淹死撞死被浪拍死了,不用在这里假装镇定地感受死亡的到来。
屋子里的水,越来越多,外面的水到底还是漫了进来,在我的脑门下飘荡。
你不要动,我试试能不能爬出来。
并没有卡那么严实,真的开始往外挪,还是有一些空隙的。
我忍着手臂在不知道什么东西上面摩擦的剧痛,将一只手从身下伸了出来,压力骤减。
周洲的一滴汗落在我的脸上,他用一只手臂强行撑起他的身体,配合我的动作。
我缓慢往外爬,在水里蠕动,终于把另一只手也解救了出来,两只手并用,从他身下钻出。
咚!
周洲一下趴倒在水里。
你还好吗?
我赶紧喊他。
爬出来才发现地上的水全是红的。
死不了。
他也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我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扭曲着背在身后,应该是骨折了,左脚脚踝上则是戳着一个尖锐的玻璃碎片。
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右腿后侧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道深口,血还在往外冒。
屋里的水位有明显的上升,几乎要淹到我的脚踝。
很多人天天喊着不怕死,但人对生的渴望,往往在临死前会达到一个顶点。
我和他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起一跳一跳走了出去,从防盗门旁边倒塌的墙边经过,跳上冒出钢筋的楼梯。
只有往上,才能活下来。
周洲猛喘了几口气,伸手过来拉我的衣服,把我的衣服往上掀。
我一颤。
你干嘛?
难道他临死前想来一发?我可没那力气。
你的大腿需要止血,把你衣服脱下来绑一下。
他说。
为什么不是脱你的?
因为我怕疼。
他指了指还背在身后的扭曲的手臂。
我想了想,解开鞋带,在伤口往上几厘米的位置扎紧。
血还是在流,但流量少了一些,应该是快流干了。
失血让我开始头晕,浑身发冷。
算了,让我从那边跳下去吧。
趁还有力气,我指了指楼道里那个连窗框都不知所踪的窗户,现在那里像个风口,一直有呼呼的风声从里面传来。
不行,我得死在你前面,不然传出去太难听。
周洲爬起来,一瘸一拐趴到那风口上,然后看着外面,开始流泪。
哭什么,咱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比许多人活得长了,说不定去地府都不用排队。
我打趣他。
他转过头,抹了一把脸。
老婆,过来看上帝。
我是无神论者。
我有气无力地说。
不行,你得来,超好看。
周洲跳着过来,硬是想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怕拉倒他,只能奋力站起,两个病残苟延残喘互相协助,往那风口上一靠。
风吹过我湿淋淋的刘海。
我抬眼向外望去,想看看能不能看到跟他一样的幻觉,突然眼睛直了。
眼角湿湿的,我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我看到一面旗帜,是红色的,上面印着五颗星星,一颗大的,四颗小的围绕着。
还有一艘蓝灰色的船,以及破浪而来的黑色小船,船上是那些最可爱的人。
你见过第一眼美女吗?
我对门那位姐姐,个子不太高,扎个丸子头,眼睛很漂亮,物业小陈来做上门通知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上了。
我刚刚是不是不太礼貌?
要不然问一下她需不需要修电脑?
现在去会不会太奇怪了?
再等几天?
……
温度高得离谱,全球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温极端天气。
停电了。
好热。
我翻了下家里的小冰箱,意外发现里面还有一根不知道被我放了多久的雪糕。
等等!这是不是上天在给我机会?
我拿着雪糕,终于一鼓作气走到她的门前,用颤抖的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
我紧张得汗如雨下。
门铃响了半分钟,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穿着T恤和运动短裤,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戒备。
啊这……我是不是唐突了?
我刚刚打电话给物业,说还要半小时,你应该热坏了吧,吃根雪糕降降温,我那里还有很多,你要是热可以跟我拿。
让你装逼!
要是她跟我要其他的雪糕怎么办?
谢谢,不用了。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拒绝了我。
我想了想,还是把雪糕放在她门边的架子上,转身回家。
然后迅速扑在猫眼上。
她开门收下了我送的雪糕!
她收下了!
好高兴!
接下来该送点什么?矿泉水可以吗?
这么热的天,水她肯定不会拒绝。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过一会,我给她送水!
反正我因为喝不惯自来水和白开水,囤了一房间的矿泉水,就这臭毛病,反而导致我成了目前的水资源暴发户,她想拿来洗澡我都能给!
……
各位……咳咳,各位业主请注意,我市正面临高温灾害,小区太阳能板被晒坏……
然而天公不作美,半小时后,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温度,结合物业的话语,我觉得我还是先活下来要紧,泡妞的事晚点考虑。
这么想着,我赶紧打包了一些吃的喝的,抓起车钥匙,开门前犹豫了一下,把眼睛凑近猫眼。
说不定……
耶!
对门的小姐姐果然也打包了东西要出门,我几乎是跟她同一时间开门,朝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万分可靠的表情。
跟我走,我的车油箱是满的。
此时的我一定超级帅!
我吓到她了?
干!让你装逼,让你装逼!
我在脑中掐着自己,赶紧缓和语气,告诉她我没有恶意。
可能是我太诚恳,她同意跟我一起下楼。
我走在前面,用眼角确认她一直跟在我后面,竟有些想入非非,哎呀,夫唱妇随……
我想了想决定留给老人一瓶水,做善事就要夫妻俩一起做……
她上了我的车,现在我们在同一个空间里了!
干!忘了还有水果在车里没扔,好尴尬。
不过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方青,好可爱的名字。
我不敢说我叫周洲,想了想用了我妈的姓,告诉她我叫陆洲,不然怕她跟许多听到我名字的人一样,觉得我一个大男人叠词词,恶心心。
再干!我发现我是个傻逼。
地下室的新风机停了,空气不流通。
这么多车,这么多空调,一会肯定会升温不说,汽油燃烧不充分,还会堆积一氧化碳,要是留在停车场,随时可能中*!
我有罪!
我让她受累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我们遇到了物业小陈,他给我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不是在灭新冠病*。
是在灭人。
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她。
后来她决定向上。
她告诉了我她房子的密码。
她邀请我进入了她的房子。
这就是女孩子住的房子吗?真的好香呀,连卫生间都是香的!
再后来,高温当了我们的红娘。
我不知道该不该爱这位红娘。
高温、地震、洪水……
我因为腿伤未愈一直在疗伤,苏青青比我更快好起来,最近几天已经开始参与统筹几个社区的灾后重建。
我觉得她好厉害,不愧是我老婆!
岳父岳母更厉害,听说把山头捐出来给高层当避难所了,是重点临时安置区域,现在已经恢复了通讯,只可惜交通不便,还不能马上过去见他们。
等这场灾难结束,我一定要提醒她赶紧带我回家见父母,最重要的是领证,这样我才能在我那帮兄弟面前炫耀。
谁说我这个死宅注孤生,我可是二十多天就谈了个老婆!
希望……大家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