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治白癜风的哪家医院最好 https://disease.39.net/yldt/bjzkbdfyy/《红楼梦》整本书阅读第一步,是要细读小说前五回。前五回本身是一个彼此勾连、相辅相成的整体,同时也是这部名著的序曲,是全书故事情节的纲领性开端。
第六回“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的一个人家”说起,作为全书的“头绪”,表明这部小说的故事是从第六回开启的。然而第六回起始的各种大小故事,都建立在前五回的基础之上。
所以,对前五回作出正确解读,把握前五回之于全书的整体建构意义,有益于深入理解名著的主体内容和情节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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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庚辰本为底本的新校注本《红楼梦》,第一回回目是:“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甄士隐和贾雨村在书中是两个带有符号性质的人物,他们姓名谐音“真事隐”“假语存”,表明书中所写故事是有真实依据的,只是作者借助虚构手法,隐去了本事。然而这一回却并不是从这两个人物开始的。
《红楼梦》以一段神话作为起点:女娲炼石补天,多出一块石头未用,弃置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这就为全书故事的展开铺垫了一个悲凉的底蕴。
“大荒”暗寓故事的缘起“大抵荒唐”;“无稽”是说故事发生之地“失落无考”,故事与人物均为虚构,“无从查考”;“青埂”谐音“情根”,隐喻书中悲剧故事源于人物的“情根”。
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就成了一个富有象征意味的地理空间:它既从神话空间延展而来,又是通灵弃石依傍之地。一僧一道一名“茫茫”、一名“渺渺”,既有遥远渺茫、幽微渺小的梦幻感,又有警醒凡人的启悟感。茫茫大士变幻灵石为美玉,携至凡尘历劫。
待空空道人经过青埂峰时,顽石已回归原处,遂将它幻形入世的一段故事抄录传世。“空空”者,一切皆空之谓也,也即二仙所言“到头一梦,万境皆空”之意。
小说曾名《石头记》,意味着这部书来自顽石下凡历劫记下的一番遭遇,它既是石头所历的故事,又是石头记录的故事。空空道人与石头的一段对话,表明了这块顽石(也即灵石)与美玉(也即通灵宝玉)与书中人贾宝玉“三位一体”的关系。
至此,《红楼梦》主人公的出身就天然地带上了神秘超凡的色彩,书中故事虽说是“真事隐”而“假语存”焉,却有顽石经历在内,所写女子均其“半世亲睹亲闻”,所有的悲欢离合故事均其“追踪蹑迹”而来,因此也就具备真实可信的性质。
由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峰下高谈,至空空道人与石对话,本已构成一个闭环,小说却借甄士隐的午梦,又带出了“木石前盟”的神话故事。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赤瑕宫神瑛侍者每日以甘露灌溉绛珠仙草,使之得以修成人形,听闻神瑛侍者“意欲下凡造历幻缘”,便也欲下凡为人,愿以一生的眼泪偿还灌溉之恩。
中国古代诗文中,“灵河”多指银河,如隋萧琮《奉和月夜观星》:“灵河隔神女,仙辔动星牛。”“三生石”的故实源于唐袁郊《甘泽谣·圆观》,说的是唐时李源与僧圆观相与三十年,圆观转世时,约李源十二年后中秋月夜相会于杭州天竺寺外,十二年后两人如约逢面。
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在三生石畔结成的前盟宿缘,为整本书所叙述的宝黛爱情故事铺垫了奇幻曼妙而又缠绵悲戚的情感基调。“瑕”字本义指的是玉上的斑点或裂痕,“赤瑕”也即“红玉有痕”,这自然是小说主人公贾宝玉的意象化指代。
“瑛”者美玉也,“神瑛”也即通灵宝玉。脂砚斋在此批注曰:“按瑕字,本注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以此命名恰极。”就此而言,赤瑕宫主人也就是神瑛侍者,也就是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因此,赤瑕宫主人和神瑛侍者和贾宝玉,又构成了三位一体的关系。
程甲本此处作“那仙子知他有些来历,因留他在赤霞宫中,名他为赤霞宫神瑛侍者”,在神话思维和审美层次上,都较庚辰本差了不少距离。程甲本让前一个神话中的顽石到处行走而被仙子留住做了自己的侍者,意在贯通两个神话故事,然而却祛除了赤瑕宫主人的英爽神异气质,留下了补续的痕迹。
反观庚辰本可知,一个是顽石下凡历劫,一个是神瑛侍者下凡造缘,木石前盟神话中并没有顽石的身影,对接两个神话的是一僧一道;所不同的是,前一个神话是顽石自见僧道,后一个神话是甄士隐梦见僧道。后者同样也构成了一个闭环。
两个神话在形制上似成两个开端,应是作者有意为之。前一神话绾结之际,作书人用“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领起下文,可知甄士隐梦中所闻的木石神话,是“石头”所“记”故事的开头;仙僧既携“石头”这蠢物而来,披露木石盟约下凡、一干孽鬼陪行的秘密之后,又携这蠢物“美玉”去警幻仙子宫中交割,亦表明这是两个神话故事。
这种双层组合结构,其实在唐时小说中较为常见。顽石下凡是外结构层,木石下凡是内结构层,前者是外围叙事,有似“讲故事者”,所引出的后者是内层叙事,是作品要表现的主体。相较而言,前一个神话体现出叙事时空的辽远宏阔,后一个神话则更聚焦于木石盟约。
无论贾宝玉是从渺渺茫茫的远古神话中幻形而来,还是从缠缠绵绵的三生石畔衔玉而降,他所亲睹的人、亲历的事,都记在了这本书里,其中最让他刻骨铭心的,是前世已结、今生难了的木石因缘。
显然,这里已经预埋了作品的两重悲剧:顽石美玉和神瑛侍者的下凡历劫故事,寓示贾宝玉人生道路的悲剧;神瑛侍者下凡造缘、绛珠仙子下凡偿债的故事,寓示贾宝玉林黛玉的爱情悲剧。这就为整本书奠定了一个叙事的高起点。
回目中镶嵌的甄士隐和贾雨村,在第一回中也不仅仅是个符号化的存在。作者以甄士隐入梦衔接两个神话,以他的出梦从幻境过渡到实境,以他的交往带出寄居寺庙的贾雨村,以其女儿“英莲”之名隐喻书中女子“真应怜”,以其丫鬟“娇杏”之名之运写尽世间诸多“侥幸”之事,以其岳父“封肃”之名、“大如”之籍讽刺世间“风俗”大概如是。
甄士隐先是独女丢失,又受葫芦庙失火之殃,家道败落,再遭岳丈嫌弃,贫病交加,命将不久。正在此时,跛足道人出现,念诵《好了歌》,甄士隐彻悟,顿作《好了歌解》。
一歌一解,韵散配合,寓示了作品的又一重主题悲剧:一个赫赫扬扬已历百年的诗礼簪缨之族,在子孙不肖、后继无人的背景下,遭遇天灾人祸的侵袭、政治倾轧的打击后,迅疾没落衰败的家族悲剧。跛足道人与空空道人形虽两个,质归一体,“空空”者,一切皆空、一无所有也,也即“好了”本意。
然而甄士隐的存在,还有一个重要使命,是要引出贾雨村的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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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雨村在第一回中是一个过客。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以贾雨村的官场沉浮,暂时撇开甄家事,顺便带出林家事,重点带出贾家事。
贾雨村偶遇冷子兴,两人叙谈中,熟知贾府家事的冷子兴,向贾雨村(也是向读者)粗线条勾勒了贾府的人事关系图。宁国公演而至代化,再至敷、敬,再至珍,又至蓉;荣国公源而至代善,带出史太君,再至赦、政,带出王夫人,再至珠、琏、宝玉、环,再带出元、迎、探、惜四春,兼及黛玉及其母贾敏,又带出熙凤。
这一番关系介绍是比较简略的,自然没有涵括贾府全部的人事档案,但却是贾府最核心的人事关系图标。这一“演说”的作用有三:
其一,初步梳理了宁荣两府五世传代脉络,从家族兴盛之“源”,“演”(水长流;传,延)而为“代”君王“善”世“化”民,再到以“文”守业、以“玉”成人,都体现了兴家望族的良好愿望,然而第五代以“草”字命名,却昭示了贾府这个贵族之家由兴而衰的必然趋势,正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其二,借冷子兴的冷笑嘲谑和贾雨村的罕然厉色,重点推送衔玉而生的贾公子的个性状貌,其聪俊灵秀之气、乖僻邪谬之态在万万人之间,又恰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可定位为“情痴情种”。
其三,通过贾雨村对女性名字的疑惑和冷子兴的解释,点染所带女学生之言语举止与众不同,这女生,就是林黛玉。这三个层面恰是对第一回寓示的三重悲剧内涵的呼应。
贾雨村毕竟也还是一个线性人物。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中,贾雨村将女学生送到贾府,谋补了应天府缺,便暂时隐去幕后,舞台正中留给了林黛玉。
纵然是书中第一女主角,林黛玉出场后也半是亮相,半是“导视”。进城,进街,进府,下轿,经垂花门、穿堂,转过插屏,穿厅,进正房大院,上台矶,入房,拜见亲人,林黛玉空间移动的整个过程有顺序,有方向,有目标,读者也随之对荣府空间环境信息有了具体可感的认知。
不仅如此,荣府女性出场,也是由林黛玉的视界导出的。先拜见外祖母,再拜见两位舅母,第三拜见大嫂李纨,这都是程序式的见面;迎探惜三春齐整出场,同中显异;一番烘云托月之后,重点推出王熙凤,先闻其娇声笑语,再绘其华服美饰、体格相貌,继而描写她颇具表演意味的对黛玉的赞美、怜惜、关爱,以及管家的才能。
随后林黛玉乘车又去拜见两位舅舅,人皆未见着,两房空间环境又游览一遭,复返贾母屋内用晚饭。终于等到宝玉出场,作者浓墨重彩书写宝黛相见:宝玉的装束与相貌,黛玉的眉眼与心性,宝玉的痴狂,黛玉乖巧,一时间全部捧出,堆放在读者的眼底与心头。
以往中学课堂,多